自从慕摇光施法夺魂咒(?)失败以后, 有好几天叶争流在楼里都绕着他走。
没办法,她能做到不喝慕摇光的茶, 不碰慕摇光递给她的东西,不看慕摇光那把花团锦簇的扇子,但她不能做到始终不呼吸啊。
既然不能,那在找到对抗慕摇光的手段之前,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健康。
说起来,世上有没有可以让人失去嗅觉的诗句?
唔, “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 久而不闻其臭”算吗?
如果真有这张卡牌的话,那应该会是一张黄阶的特殊卡吧。
总之,这一次经历也让叶争流隐隐有了一点明悟——慕摇光身上的香料,可能不是什么春.药,她大概是把杀魂的意思理解错了。
这几天来, 叶争流一直想再跟杀魂见一面, 这一回, 她一定要问清楚“小白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机会的契机,出现的就很突然。
事情要从一顿饭说起。
除了第一天和楼里的这些姑娘们一起用了顿早饭以外, 这些日子来, 叶争流的一日三餐, 都是由茹娘亲手为她送到房中。
第一顿早饭固然有菜有肉, 但是想想吃那顿饭时的感觉, 叶争流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如果她们嫉恨叶争流、对叶争流感到好奇、或者自诩有种看透红尘,所以对叶争流先天带着一点碰上黄毛丫头时居高临下的轻蔑, 叶争流都可以理解。
可那些姑娘们看着叶争流的眼神, 带着丝丝的诡异和排斥, 就像是在审视着羊群里的黑羊,或者是独眼族突然在自己的种群里发现居然有长了两个眼睛的人。
她们的表情远不如斗所里的男人们露骨,但几十个人的神情如出一辙的场面,还是让叶争流背后发毛。
从那天起,茹娘就开始给叶争流送饭。
她是个相当严谨的性格,脸色淡、嘴巴严、眼睛低。见到叶争流行上一礼,放下托盘就走,这一顿饭的托盘下一顿饭时会再来收。
但是今天,来送早饭的人却不是茹娘,是兰娘。
她也是当初艳娘嘴快抖搂出的重点人物之一,所以叶争流一直对她相当关注。
如今一看是兰娘送饭,她立刻问道:“茹娘呢?”
兰娘巧笑嫣兮地回道:“茹娘姐姐今天有事。姑娘想她做什么,是我伺候不好姑娘吗?”
叶争流:“……”
不是吧,姐妹,女的你都撩啊。
既然小姐姐都这么卖力了,叶争流当然就像个善解人意的好人儿那样,不再追问下去。
但在她心里,拿定的就是另外一个主意了。
——正因为茹娘有事,叶争流才要去看她;倘使茹娘没有要紧事,就是请叶争流,叶争流也未必来呢。
她敲响茹娘的房门,不等她回应便直接推门而入。茹娘正坐在圆凳上背对房门,即使匆匆扯了外衣披上,也没能完全遮住全部肌肤。
而在她披衣的瞬间,叶争流清清楚楚地看清楚她背上横纵交错、鲜血淋漓的伤。
……是鞭痕,而且是相当新鲜的鞭痕。
那一刻,不知怎地,叶争流眼前第一时间闪现过茹娘点亮门前灯笼时的画面。
茹娘只穿着一件肚兜,她披着衣裳,缓缓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叶争流,淡漠得几乎没有一丝人气:“不知叶姑娘有何事吩咐?”
“……”
叶争流的视线下意识地在她锁骨上停了一刻。
茹娘的锁骨肌白如玉,但此时此刻,那里正横着几个梅花般的粉色圆点,边缘微焦,血肉生生裸,露出来,一看就是用簇香烫的。
即使在流民生涯中,叶争流已经见过无数比这要残酷百倍的事,但如今碰上,她还是觉得过分。
茹娘顺着叶争流的视线掩上衣襟,冷冷道:“叶姑娘不必奇怪,婊.子卖笑,常有的事。”
那么,是昨晚……?
怪不得鞭伤都是新鲜的。
叶争流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上几丝火气:“这种事,你们慕公子都不管的吗?”
茹娘平平道:“我们是楼里的人,是岛上的人,唯独不是公子的人。他要敢说我们是他的人,那才是真正不知死活。
别说公子了,就是姑娘看了,又能替我做些什么?帮我把昨夜的客人杀了吗?”
这话语犀利见骨,自嘲中又透出十分的无奈,像是大冬天里,檐下噼啪跌碎了一地的冰挂儿。
叶争流下意识道:“我……唉,你有药没有?”
这话说完,她才觉出一分可笑:茹娘自己就是个药师,身上常备一只青囊,她怎么会问茹娘缺不缺药。
倒是茹娘,听了叶争流这傻乎乎的问题,表情稍微缓和了些。
“姑娘找我,还是想问探望朋友的事吗?”
出乎意料地,她对着叶争流点一点头:“那您就去吧。”
这些天里叶争流被她拒绝的次数简直数不清,如今一听到这个反常的答案,简直有点惊了:“嗯?又可以了?”
之前不是一直咬死了只要楼主不同意,就不能放叶争流踏出房门一步吗?
“是啊,姑娘想去就去吧,不过就只有今天。”茹娘平静地朝自己身上示意了一下:“我这个样子,也随侍不了姑娘,您若想去,就自己去吧。”
“……”
“姑娘还不走,是看我好看吗?”
“……”
叶争流讪笑一下,歉意地掩上茹娘的房门。
在大门刚刚关紧的一瞬,叶争流的表情便缓缓地绷紧了。
不对劲儿。
突然放她自由活动,而且还仅限今天。这要不是有什么陷阱,就是茹娘想要支开她。
为什么支开她,而且还给她这么大的自由?就算茹娘受伤,但楼里连一个能随身看着叶争流的姑娘都找不出了吗?
……等等。
还有一种情况,可能让楼里真的找不出能看着叶争流的姑娘。
叶争流突然想起,自己虽然踩好了点,但她始终都没有了解过,那个“聚会”究竟是什么情况。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个相聚的时间,应该就在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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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争流这个人,从骨子里就不是那么守规矩的存在。
茹娘示意她去看杀魂,出楼子,反正就是不要干涉她们的事。可叶争流偏偏要去看看。
她当着兰娘和艳娘的面晃出了门,又自小楼背后一个幽僻的二楼窗户重新翻进楼子里。
“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技能帮叶争流避开和楼里的姑娘碰面,她悄悄地折回自己的屋子,屏息躲在床下。
如此按捺了将近一个时辰,果然有人开了她的屋门检查。
一见屋内空空如也,艳娘立刻脱口而出:“茹姐,我都说过了,我和兰姐眼看着那个小贱人出去的,她现在不可能还在楼子里。”
说着说着,艳娘便来了精神:“快走吧茹姐,聚会还要我们主持,咱们要是晚到了,那怎么能行?”
茹娘虚弱道:“噤声,你要嚷得天下皆知吗?”
艳娘不服气地闭上嘴巴,小声咕嘟着类似“反正也没有外人”之类的话。
那两个人的足音缓缓远去,叶争流又耐心地等了半刻钟,直到再没人上门,她才翻身从床下爬了出来。
楼里的姑娘彼此认识,叶争流想要大大咧咧地混进那间练舞室,恐怕不行。
叶争流需得从五楼的窗沿翻进休息的静室,然后便可在那间调香的茶室内,窥得练舞间里的动静。
有点冒险,但值得一试。
叶争流在隔壁琴房脱下鞋袜,光脚踩在短短的窗沿上。她单手紧紧抓住窗棂,又把发簪从缝隙里伸进去,拨开紧锁的窗闸。
这还是她在流民生涯里学会的小伎俩,没想到这时恰好用到。
窗户被叶争流一寸一寸地打开,她矮身翻入,悄然落地,脚掌踏着冰凉的青石水磨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接下来只要绕过屏风……
等等,屏风后面有人!
叶争流俯身藏在一条矮榻之后,眉心稍稍一跳。
屋子的格局其实很简单:舞蹈室和休息的后台相连,后台里又用屏风隔出一个独立空间来,屏风的这一半是休息的床榻,靠窗;屏风的另一半是偶尔用来调香的茶室,有一扇直通练舞房的门。
叶争流现在的位置,就在休息的后台里,和茶室里的人仅靠一扇屏风隔着。
她屏气凝神听了好一会儿,茶室里的人影似乎没有发现她,只有单调的笃笃声响反复回荡。
沉下心来,叶争流冒险向屏风靠近。
她把眼睛贴在屏风的空隙上,顺着空当望去,只见茹娘、兰娘和绣娘尽数拜伏于地。茶室的纱帘放下来,门外的练舞房里没有一丝声响。
而最吸引眼球的,则是位于茶室正中,被茹娘三人以三个方向参拜的的艳娘。
或者说,她们参拜的不是艳娘。
她们参拜的,是艳娘手下正在雕刻的神像。
此时此刻,叶争流终于知道,艳娘这样冲动无脑的性格,为何会跻身于群玉楼的“特殊人物”当中。
眼下,艳娘一手持锤,一手握凿子,地上以一个相当整齐的方式,在她手边排列着两行锯子、扁斧、锥子、胚刀。艳娘双手上下翻飞舞动,不断在地上的工具里更换持握之物,动作快到令人眼花缭乱,几次手臂摆动得快出残影,竟仿佛生就三头六臂一般。
叶争流看得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到艳娘竟然有这般本领。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太稳、太准了。
如果不是见到了她的脸,叶争流真不敢认她是那个会被长剑吓得惊叫一声的艳娘。
假使要叶争流给艳娘现在的状态一个最准确的形容……草,这是森林医生啄木鸟吧。
神像在艳娘手下缓缓成型,茹娘等人额头抵地,手心、膝盖尽数紧贴地板,是礼节里最为肃穆的“五体投地”之姿。她们口中念念有词,吟哦不止,墙角的香炉里,缓缓地透出庄重的香气。
伴随着艳娘手下的神像逐渐显出轮廓,茶室内三人的吟诵声渐渐扬高,一帘之隔的练舞房里,便也传来参差歌声。
那歌声上下错落,一个人的句首紧压着另一人的句中,句中的唱段又重叠着其他人的句尾,听来简直群魔乱舞一般,说是十余重唱也是少的。这犬牙差互的歌声因为太不整齐,先天就自带着一股癫狂的味道,听得叶争流脑仁都疼。
趁着无人发现她的踪迹,叶争流悄悄地按原路折回,然后像模像样地去精英斗者的小院里找了杀魂。
她之前一直搞不懂,在都这里搞传销是为了什么。
但今天茹娘的聚会却启发了叶争流。
如果,被传销包裹着的内核是一个宗教呢?
……
杀魂见到叶争流,第一反应就是警惕地捂住自己的袖袋。
他缓缓地掏出一个鸡蛋递给叶争流,当成见者有份的小费。对于自己今天获得了几个鸡蛋,杀魂只字未提,只是非常鸡贼地说:“这个给你。”
叶争流现在没有心情管鸡蛋的事。
她随手收下,追问杀魂:“你最近怎么样?”
杀魂想了想:“还那样。”
“给你鸡蛋的人,只让你听他们说话吗?有没有让你们背一些你背不下来的话?有没有教你们唱歌?有没有推出一个奇奇怪怪的木块让你们对着磕头?”
杀魂三连摇头。
见此,叶争流稍稍松了口气。
杀魂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他教给我们一个手势。”
他当即把那个手势做给叶争流看。
手势非常简单,叶争流只看了一遍就满头黑线。
等下,这个……要是她没认错的话。
这不是结印吗?
搞什么啊,之前慕摇光施展夺魂咒,还算是哈利波特的设定,怎么今天一下子就变成结印,跳到火影忍者里了?
到底是综漫还是综英美,世界观你清醒一点啊!
若有所思地把手里的鸡蛋还给杀魂,对上杀魂骤然变得高兴起来的脸,叶争流却忧心忡忡。
她叮嘱杀魂:“这个手势,你不要再做了。”
有组织的参拜、成型的神像和祈祷手势……果然是宗教啊。
等等!
叶争流向外走出两步,又猛地站直,脑海里的念头突然有力的一震。
——这个世界,既然连卡牌这种玄幻设定都有了,那会不会也有……真正的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