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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从早春的岭安回到了晚冬的平洲。
一出机场,他就裹回了黑色厚羽绒,路上都是灰扑扑的,光秃秃的枝桠横七竖八地伸向天空,每个人都裹紧衣服行色匆匆。不久前才经历的春天,好像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梦。
他一直在走神,回家的路上好几次差点绊倒。
李鹤下了飞机之后也不敢开手机,怕电话被李明泽打爆了,在路边的小店了借了固话,给房东打了电话,告诉他那个房子不租了。房东很生气,李鹤没心情和他多说,只说押金不要了,很抱歉。
挂了电话,他往家里走,想到临走前,李明泽和他说,要养一只小狗,还要种些绿植,好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才到家,房子里空空荡荡的,不过才走了几天,屋子里一股不通风的灰尘味儿,李鹤没有心思开窗通风,如释重负地把行李一扔,大字型瘫倒在床上,开始琢磨接下来要做的事儿。
首先,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要是呆在李明泽能找到的地方,那么他的离开就没有意义。他是没有根的野草,在那里都能活,李明泽是要扎根长成参天大树的。
接下来,接下来,接下来要干嘛他完全不知道。
李鹤原本还在有条理地想着要把房子卖掉,接下来的思绪就乱了,开始不可抑制地走神,脑子里像绕了一大堆乱毛线,怎么整也整不出线头。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把脸埋在里面,被子里都是熟悉的味道,既是他身上的,也是李明泽身上的,他们俩的味道一样。
“砰砰砰——”
楼下有人拍门,李鹤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惊着了。他穿上鞋子,三步并作两步下楼,猛地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脸着急的沈小情。
李鹤愣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想什么呢,李明泽就算长翅膀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回来。
“干嘛?”沈小情担心地问道,“不认识我了?撞坏脑袋了?”
李鹤抬手抹了把脸,侧身让开道,说道:“进来吧,怎么了?”
沈小情跟着他进了屋,她坐在床沿上,李鹤坐在书桌的椅子上,书桌上还摆着李明泽临走前刚写完的试卷,整齐地叠好,等着开学要交的。
他又走神了,沈小情见他一脸恍惚,原本想要说点什么,又闭了嘴,想了想才开口道:“你不是前几天就该回来了吗?怎么才回来啊,手机又打不通,吓死我了。”
李鹤低头看自己的鞋尖,轻描淡写地说道:“有点事,耽搁了。”
沈小情见他好像不想说,就没跟着问,开始瞎扯淡,从最近的天气聊到她上学期的期末考,又说道附近新开的哪家店很好吃,有空一起去吃吃。她的声音清脆,黄莺似的,叽叽喳喳,一下子把空空荡荡的房间填满了。
李鹤就这么听着,不用思考的感觉挺好的。
“啊,对了,”沈小情说道,“我谈恋爱啦。”
李鹤这才抬头了:“啊?”
那天是一个平常的周五,沈小情上完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和几个同学一块儿从学校里出来,才出学校门,见到校门口不远处有个人扶着电动车杵着,一见到她就转身要走。沈小情大喊一声:“韦正——”
韦正一个激灵,跨上了电动车。
沈小情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他,说道:“你做贼啦?见到我就走。”
这段时间,韦正时不时会骑电动车从沈小情学校过,俩人偶尔会遇到,时不时还一起吃顿饭。俩人手头都不宽裕,有时候路边买了烤串,沈小情撩起裙子就坐在韦正电动车的后座吃,有时只是俩人刚好碰到,在冬日里的校道上一起走一段。
今天却好像有点不对劲,韦正抓着电动车把手的手很用劲,手背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眼睛鼻头红红的,要么是被冬天的冷风吹红的,要么就是——
沈小情探头去看他的脸:“你哭啦?”
韦正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我妈去世了。”
沈小情倒吸一口气,有点无措地左右看看,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最后沈小情把他从电动车上拉下来,推着他的电动车,领着他去了路边的小花坛边,让他坐在长椅上,她靠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上,低头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良久,伸出手拍了拍。
韦正抬头看了看她,不自在地揉揉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有沙子。”
沈小情“哦”了一声,抬手揉揉眼睛,说道:“真的有,我眼睛好像也进沙子了。”
韦正又低下头,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在那儿坐着,等到太阳都下山了,路上的车来来往往,偶尔有沈小情的同学路过,沈小情远远地就朝他们摆摆手。
过了好久好久,韦正吸吸鼻子,说道:“你以前说的是对的......”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