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消息,饥民们从四面八方涌向了城隍庙,把诺大的寺庙围得水泄不通。
琼州营临时征用了城隍庙,作为登记和初步筛选饥民的“办公地点”。并不是所有的饥民都能立刻登船前往临高的,身患重病的必须留下医治,否则性命难保。此去临高旅途遥远,船舱内又闷热不通风,身体健康的人都憋的难受,又何况是病人?多半会死在船上。而且有些病是会传染的,密闭的空间内正是传染病散播的最佳场所,总不能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最后运些死人回去。
登州本地的官吏和衙役被朱大典派来协助琼州营做事。十几张八仙桌拼在一起,一字排开,十几个书办坐在桌后,执笔记录前来报名的饥民信息,旁边还有几个郎中负责甄别病患。琼州营士兵手执步枪,负责维持秩序。
因为对琼州之行抱有很高的期望,加上对官府的天然畏惧,饥民人数虽多,可是在刺刀的监视下倒也秩序井然,排成长长的队伍依次登记。
朱金虎站在长长的队伍中,慢慢向前挪动。此时的太阳有点毒,朱金虎本就有些伤风感冒,被太阳一晒,头晕脑胀,感觉随时会跌倒。
和别的拖家带口的饥民不同,他只有孤零零一个人,早在一年前,他全家都被叛军屠了个干净。准确的说,整个村子就只有他在村外的山坡上放牛而躲过一劫,全村几百口人都被洗劫的叛军全部杀光,一个活口不剩。
经历了这场大变后,朱金虎从一个懵懂少年,变得性格坚毅起来。一年多来,为了在艰难的环境下独自生存下来,他曾翻过死人堆,只为寻找能够充饥的口粮;也曾刺死过受伤落单的叛军士兵,一定程度上也算为父母报了仇。因为融不进其他以村落、宗族为纽带的饥民群,他只能像一条孤独的野狼一样挣扎,几次差点饿死在荒郊野外,最艰难的时候还想过吃死人肉,不过他命大,这么摸爬滚打的也熬过来了。
现在朱金虎终于看见了生命中的曙光:官府要招纳饥民去广东的琼州府垦荒,条件还非常优厚。和别人担心受骗上当不一样,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自己只有贱命一条,呆在山东的话,走投无路,早晚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去琼州府试试运气。
排了很久的队,终于轮到了他。他满怀希望的回答着书办的问题,看着书办的毛笔在纸上刷刷刷写着他看不懂的字。
“姓名、籍贯、年纪?”
“朱……朱金虎,莱州府即……即墨人,十九……九岁。”
奋笔疾书的书办抬头看了他一眼,诧异地说了句:“结巴?”
朱金虎满脸通红,他一紧张就有些口吃,这是他的一大心病。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招纳种地的人,总不会因为结巴不要他了吧?
好在书办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只是继续询问他有无特长,会不会种地之类的基本信息。
过了这一关之后,他跟随前面的人来到一个郎中面前。郎中像看牲口一样,捏着他的脸颊看了看舌头、牙齿,然后又摸了摸脉搏。这些动作让朱金虎有些抵触,他想起了小时候大人们查看牲畜的牙口,也是这模样。
郎中摸了脉搏后,又看了看他潮红的脸庞,皱眉道:“你有病在身?”
朱金虎心里凉了半截,他亲眼看到前方有重病的饥民被官兵领走,据说不能上船前往琼州。他不想唯一的希望就此破灭,赶紧辩解:“小的只是伤风,不是……不是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