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马德和刘全的陪同下,凭借慕天颜的“介绍信”,夏天南顺利见到了苏州知府陈钟盛。
同是知府,陈钟盛可比琼州知府秦秉严强太多。江南富庶甲天下,苏州又是江南的核心区域之一,又不像临近的杭州府处于省城——明清时有句话,“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说得是前辈子作恶太多,知县才会与知府在一座城市做附郭县令,知府才会与布政使、巡抚在一座城市做附郭府尹,至于京城的附郭县令和府尹,则是上辈子恶贯满盈才会有这么悲惨的遭遇。因为这些县令、知府和上官同处一城,一举一动都受牵制,而其送往迎来、招待过往长官的任务也较其他州县为重,所谓“趋跄倥偬,供亿纷纭,疲于奔命”,丝毫没有地方父母官的威风。
在大明的地方官中,正四品的苏州知府是所有同品级官员垂涎的肥差,或许只有从三品的都转运盐使司能与之相比。可是论及升迁的政治优势,都转运使又差了一筹。在这样的地方为官,就算给个偏远地方的巡抚都不会换。
陈钟盛是个富态的中年官员,他正仔细读着慕天颜的信,夏天南和司马德、刘全坐在下首等待。
夏天南没有拆过信,并不知道慕天颜在信中恳请陈钟盛将夏天南看做子侄,并且暗示了其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外甥女婿,而自己的大舅哥是即将上任山东巡按御史的谢三宾。
慕天颜这么做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与夏天南联手做掉广东巡按御史高舜钦、吞并宏图钱庄的愉快合作,让他看到了夏天南的吸金能力和政治手段,加上其麾下兵强马壮,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很有必要将关系更进一步。而向来心高气傲的外甥女谢文君突然来为夏天南求一封书信,身为过来人的他又怎么不懂谢文君的小心思?很显然,联姻是加强双方关系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办法。当然,这个计划要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因而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所以陈钟盛根据信得出了结论,眼前这个年青人不仅是名参将,也是个有魄力的商人——没有几个外地人敢来苏州插手生丝这个行业——而且他未来的妻舅和岳父,一个是现任广东巡抚,一个是清贵无比的科道言官,对于任何层级的官员都是不小的助力,只要帮了这个年青人,慕天颜和谢三宾都欠了自己的人情。陈钟盛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他合上信笺,心中对如何接洽夏天南已经有了计较,笑眯眯地问:“贤侄来苏州要做生丝生意?慕大人是我同年,私交甚笃,他的子侄就是我的子侄,需要本官如何帮你尽管开口。”
江南首善之地的父母官这么好说话,大大出乎夏天南的意料。他很有自知之明,以明朝文贵武贱的格局,对方这种态度绝不会是因为自己三品参将的官职,而是因为慕天颜的信。只可惜没有事先拆过,不知道到底写了些什么。不过无论是什么内容,反正是对自己有利的,这就够了。
夏天南拱手行礼:“府尊愿出手相助,最好不过。听闻收购生丝必须要‘部帖’,我也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让府尊为难,只求赐书信一封,让我能够与当地丝行坐下来细谈。若能收到生丝,我不在乎多出些银子。”
陈钟盛满意地抚须点头,这个夏天南还是知道进退的,没有给自己出难题。
苏杭等地的生丝买卖是封闭式的垄断行业,极为赚钱,背后的各路神仙也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他贵为苏州父母官,也不敢轻易去碰各家丝行。如果夏天南开口就提出要借助知府衙门的力量在苏州直接收购生丝,那他就只能遗憾地端茶送客,再修书一封告知慕天颜看错了人。而夏天南提出自己和丝行去谈,并愿意加价收购,不算坏了丝行的规矩,自己要做的也不过是引荐,举手之劳而已。
他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