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潮湿郁闷,虽然灯碗里还有油,但是灯火却缩成了一点点的蓝光。叫小桃的女孩子不住地用草棍往上剔灯芯,结果还是白费劲,灯火一点也不见大。
孟有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老实坐下来,然后伸手扇灭了油灯。洞里立刻一团漆黑,任何的黑夜也没有这么黑,简直把手指放在眼皮上也看不见影。
地道虽然都在挖,但要完备起各种防护措施,还需要时间。就拿黄村的地道来说,虽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隐患也不少。不用说防火、防水、防毒了,就连通风也急待改善。
到底是时间还短哪!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来到敌占区的第一个早晨便赶上了敌人的围村搜捕,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钻进了地道。好在不是一个口的地洞,就算被敌人发现了入口,也能往里爬,进行躲避。不过,这也确实给孟有田敲响了警钟。原来不是那么随口一说,什么敌后不比家里的热炕头,还真是在老虎旁边打盹,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呢!
黑暗里悉悉嗦嗦,还有小桃粗重的呼吸。孟有田当然知道地道里空气流通不好,时间长了就感觉气闷,而且他们俩钻进来的时间确实不短了。
“不要老是动弹,静下心来,缓缓呼吸,就会感觉好一些。”孟有田低声说道:“你越大喘气,就越觉得气不够用。”
小桃哼哼了两声,算是老实了。过了一会儿,她好奇地开口问道:“你这个同志怪有意思的,腿脚不好吧,还来跟着游击队。好胳膊好腿儿的还嫌跑得不快呢,你倒不怕被抓住啊?”
孟有田在黑暗中抿起了嘴角,说道:“就是怕被抓住,才钻地道到你家的,他们才不让俺出去的。”
“你是个大干部吧,带着两个警卫员,周队长和秦姐也对你都客气得很,嘱咐我爹好好保护你。”小桃猜测着说道。
“俺是个小百姓,不是大干部。”孟有田有些好笑地说道:“就因为腿脚不好,他们才特意照顾俺的。”
“你骗人。”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小桃的脸,但说这话的表情,孟有田大概也猜得到。
“呵呵。”孟有田微微一笑,说道:“在这里生活可真不易,成天提心吊胆的,你想没想过逃走,到那边去过日子。”
小桃沉默了一下,有些闷闷地说道:“想过,只是——听秦姐说,那边的日子过得挺好,是真的吗?跟鬼子打来打去的,人是不是剩的不多了?要不,咋让你也过来了呢?”
这小丫头还真会联想,孟有田挠了挠头,没想到自己的腿脚竟让人家产生了这么多的怀疑。
洞口处传来了声响,孟有田轻轻将驳壳枪的机头扳开,警惕地监视着。扑隆一声,从洞哗啦啦往下掉了一阵土,射进了一线微光,空气进来了,亲切呼唤的声音也传进来了。
到了地面,孟有田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目光一扫,发现屋里的家具什物被扔得到处都是,一些锅碗瓢盆也被砸烂了。
小桃也钻出洞,从头上摘下一顶破毡帽,露出俊秀的少女的脸。她穿着花格条布的上衣,脚下却是一双男人的破棉鞋。她大口喘着气,找个地儿随便坐下,把破棉鞋拉下来,扔在一边,露出浅蓝色的时样的鞋来,随手又把破毡帽也摘下来,抖一抖墨黑柔软的长头发。
到底是女孩子,这也就是游击区人民生活的情绪吧?在敌人袭来的时候也还顾到在头上罩上一个男人的毡帽,在脚上套上一双男人的棉鞋,来保持身体服装的整洁。
孟有田迅速从小桃身上移开目光,对前来打开洞口的房东大爷问道:“敌人走了?村里没受什么大的损失吧?”
房东是一个身形粗壮腰背挺直的老头儿,胡子扎里扎撒的,有些潦倒,但神态却显得挺威武。孟有田对他了解得不多,只是听小全讲过,这老头儿姓杨,练过拳,习过武,年轻时好结交朋友,好管闲事打抱不平。有了钱,就和朋友们大碗酒大块肉地吃一顿。穷朋友有什么事求到他,从不驳回,宁愿自己借债也要给别人弄到钱。
这是一个讲义气的汉子,也正因为这样,杨家从一个并不算难过的小庄稼主儿,到现在只剩下了两三亩薄地,只能勉强维持生活。但老头儿的性子却没改,在村子里人缘也好,是个挺有影响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