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番游览之后,聚会的主人梅恩给一众宾客派发伴手礼,安秋与路易斯没在惜别时刻久留,很快开车下了山。
坎贝尔庄园地处一座山谷之中,横跨深溪的石桥修自三百年前,回程是路易斯开车,安秋坐在副驾驶上,兴致勃勃地望着桥下湍急的河流。
“布置得真不错,梅恩是一个慷慨的人。”路易斯说,一手拨着车上的调频电台,新闻主播的声音从中传来。
“法列拉岛日前发生了一起自杀式袭击,近百名游客在事故中丧生,当地政府表示……”
一句话没说完,路易斯就调了台,换到一个播放爵士乐的频道。
安秋下巴搭在车窗上,懒懒接话:“可惜没看见你的作品,梅恩为什么要把最精彩的部分藏起来呢?”
“也许她是想留下一些惊喜。”路易斯说。他心情很愉快,跟着电台中的爵士乐吹起了口哨。
天慢慢地放晴了,虽然云层依然像羊毛卷那样遮盖着蓝天,但阳光毫无拘束地洒了下来,世界仿佛此刻才着色。
在一首爵士乐之后,悠扬的钢琴声从汽车音响里传来,熟悉的旋律令安秋闭上了眼睛。
“WhatIsaYouth.”路易斯说,“现在的电影票好买吗?”
他转头,发现安秋也正盯着他,神情就像他凝视一张空白的画布。那代表着无限的想象力与可能。
“好好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吧。反正我的一整个假期都交给你了。”安秋笑着说,“要是让我感到无聊,你的晚餐就会变成酸黄瓜夹面包。”
路易斯丝毫没觉得受到威胁,反而很乐呵:“好的,阁下,我能邀请您去看电影吗?”
“那之后,让我想想……去吃咖喱怎么样?”
“烛光晚餐!”路易斯对此很执着。
“那也得先吃中午饭。”
汽车在笑闹声中徐徐驶向卡利布尔,此时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星期,他们穿着新买的羊绒毛衣和薄羽绒,一起等待初雪来临。
***
“左边一点,左边!”
“太左了,右边右边。”
在互相矛盾的指挥声中,路易斯手里的伯利恒之星毫无意外地挂歪了些。对画面构图严谨到有强迫症的安秋举着相机,怎么也不愿意按下快门。
“太左了!”安秋皱着眉头说。
路易斯坐在人字梯上,笑得有些傻气。他主动摆好了拍照姿势:给自己比了一对兔子耳朵。
安秋也被他逗笑了,终于按下快门,为路易斯与那棵安装不太完美的圣诞树合照。
他们的礼物都挂在了树上,大大小小,足有十几个。其中好些是安秋带回来的,路易斯好奇无比,心痒难耐,可每次触碰都会被安秋打手背。
有时候他们倒不像伴侣,而更像是调皮的孩子与严厉的家长,分明路易斯要比安秋大一些。
一张照片拍完,路易斯又耍赖般地换了很多姿势,直到安秋放下相机不搭理他了,这才作罢。
一切属于新年的东西都被准备好了,除了食材。安秋一定要在临近过节时采购,他想尽可能买些新鲜的食材,反正路易斯在厨房中没有话语权,两人起了个大早,赶往各个市场采买各种肉、蔬菜和水果。
为了肉质上佳的金枪鱼,他们走了足有六家商店,路易斯抱着一大堆袋子盒子回到车上时,已经累得不断喘气了,可安秋还精神奕奕。
“我还想买点牛油果。”安秋说,“如果你的小侄子们来串门,就可以用牛油果打发他们。”
路易斯瘫坐在后座上,有些无奈地笑了:“他们会管你叫恶魔叔叔的。”
“是你走不动了吧?”安秋弯腰,凑到路易斯跟前,把他手上的袋子放进后座。
路易斯求饶:“是的,恶魔叔叔。我觉得你可以去陪奥利维亚逛街了,她真是个了不起的老太太。”
安秋一手支在路易斯肩膀上,给他流下一个轻捷的吻,很快离开。
“好吧,虚弱的路易斯先生。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牛油果。”
“去吧,亲爱的。”路易斯不舍得挪开目光,安秋终于恢复了从前的风趣与活泼,他的笑容里总是生动鲜活的,富有生命力。
过往那段苍白灰暗的记忆几乎被他埋进土里,倒不如说他情愿这样做,他情愿再也不要想起。
气温已经降至零下,这对历来温暖的卡利布尔来说并不寻常。可惜近来都是艳阳天,不见一点雪沫的踪影。
但无论下雪与否,路易斯都准备好了。他提前准备了一对婚戒,联系好了婚礼见证人、神父和教堂,只要安秋点头,他们今天下午就可以去结婚。
不急,不急。路易斯之前特地没让梅恩提前展览他的作品,是因为他想在开展的那天,也就是圣诞节,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向安求婚。
温柔的爱人让他多了许多耐心,他愿意等,毕竟他们还有数不尽的以后。
***
12月25日
', ' ')(',气温-1℃,阴转雨夹雪。
汽车驶出巴芙洛特时,安秋还在整理捧花,这束花今天要献给梅恩,以此作为宾客之谊。安秋今天难得穿上了全套西装,大衣之下的他显得格外清瘦,花眼上别着单朵的风信子。
他时不时望向窗外,城市的景色快速退去,米色与黑色残留在他的视界中,有人拿着伞,地面却是干燥的,与雨或雪都不太相干。
虽早知如此,他还是不免得有些灰心。当他转去瞧路易斯时,却发现对方嘴角的笑藏也藏不住。
“你笑什么?”安秋问。
“什么,我在笑吗?”路易斯神情变得惊讶,他轻轻捂住嘴,把车停在红灯前。
“你看起来像一个初次登台的小朋友。”安秋伸手过去,帮他整理了一下领结和滑落的发丝,收回时指尖轻摸了摸路易斯的脸颊。
路易斯侧身过来,自上而下地打量安秋,笑意愈甚。
“我有更高兴的事,很快你就知道了。”
今天的坎贝尔山庄远比路易斯初来时热闹得多,有的是从山下徒步而来,穿着轻便暖和的登山装,与安秋他们正式的一身行头形成了有趣的反差。
自外行经玫瑰长廊,安秋远远望见了树林掩映中被铁栏围起的小教堂,有人走向小门,渐渐没入,显然这条路也为游客开放了。
安秋不禁起了好奇心。要知道一周前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小教堂还是荒芜的样子。
不过闲逛需得等事情了结,安秋与路易斯一道前去拜会了梅恩,在入乡随俗的祷告之后,朋友们各自走向庄园四处,只有路易斯去找梅恩,在安秋的注视下,两人单独说了一会话。
安秋直觉有事要发生,也许是很好的事,毕竟能让路易斯都禁不住发笑。要知道路易斯虽然有时有些孩子气,但大多时候他都是成熟可靠的,他很少开心到如此忘我。
正出神,忽然听见花厅外有人惊叫起来,接着是女人的笑声与男人的惊叹声。屋里的人们走向廊下,梅恩也前去问询,只是走到窗边,没出口的问题已有了答案。
一片片雪花飘落,停留在翠绿色的、未因冬枯槁的灌木上。雪先是化了,然后在先前雪的融冰上建立王国,一点点堆厚、将世界素裹。
“下雪了。”路易斯把手搭在安秋肩膀上。
安秋想说什么,却被路易斯的食指搭住嘴唇,嘘了一声。
“别着急,还有重要的事。”
梅恩在前领路,路易斯牵着他的手,他们一路上看见了学生,看见了朋友,看见了戴着老花镜看画的奥利维亚夫人,看见了路易斯的姐姐,还有他的两个小侄子。
陌生人步伐缓慢,只有他们行色匆匆,穿过晦明半分的玫瑰长廊,穿过先时荆棘丛生的花茎,他们站在了坎贝尔庄园的小教堂前,喷泉池上的小丘比特栩栩如生,正注视着安秋。
“安,你比我知道的更聪明,你一定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路易斯没把话说完,而是半露半隐,含蓄地望着安秋。
“去吧,你来推开那扇门。”
他会看见什么?长毯?宣誓台?白玫瑰?
安秋慢慢走近,他身后的人们都注视着他,有人瞧神色了然于心,有人好奇不解,只拿一种等待的姿态看着。
“推开它,安。”
白瘦的手掌覆上蒙有薄冰的木门,安秋还未施力,就感觉心口一紧,一种久违的悸动感传来。
像一只节拍器,或是滴落石面的水滴。
一声,一声,一声。
人群的动静逐渐远了,安秋犹如被静音,他只听见了耳鸣,还有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声。
有什么被重启了,犹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一切他想忘怀的,或已忘怀的,再次卷土而来。
“安。”
“安秋。”
“Myangel.”
安秋骤然惊醒,他抬起头,看见路易斯已经上前来,单臂搂住他,目光中有些关切。
面前的门缓缓洞开,长凳尽头的玫瑰窗下,纯白的圣母像慈和无比。在喧闹的人声中,安秋被簇拥着前进,他看见那尊圣母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它滚动着,微弯着,朝安秋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
众人神色如常。他们终于来到台下,路易斯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砰,砰,砰。
“安,你愿意履行诺言,成为我的伴侣吗?”
安秋听见了翅膀扑棱的声音,一片片羽毛落下,风冲开才关闭的黑色木门,安秋闭眼又睁,一切如常。
而路易斯正跪在他面前,目光真切。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安秋双手捂脸,摇了摇头。
他什么也说不出,双眼滚出泪来。路易斯的表情瞬间变了,他震惊不已,似乎从未想过安秋会拒绝他,手里的戒指盒不慎滑落,他连忙趴下去,狼狈地寻找那枚细小的戒指。
安秋听见了笑声,帕尔的笑声。越来越疯癫,越来越猖
', ' ')('狂。像是笑这离奇无常的世间,又或只是笑他安秋。
路易斯终于找到戒指,他满含希冀地抬起头,却在一瞬间像被摄去心智,表情僵硬,双眼像墨汁入水一般,渐渐化为鲜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