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姐姐,清儿没想害死卫大将军……”姜清渠用手背抹了泪珠,声音低微,“我只是不想嫁给她。易地而处,若大姐姐要嫁给卫烈,心里可会欢喜?我只是要他知难而退,清儿又岂会真的去害卫大将军?”
她这番话说的真真假假,连自己都要信服了。
“你先歇着,好好养养神。”姜灵洲劝道,“我命人上奏了父皇,来日便把你接回华亭去。”
“我不要!”姜清渠却陡然睁大了眼睛,颤着声儿,道,“大姐姐,你知晓父皇是个怎样的性子,若是让清儿就这样回去了,岂不是要清儿死?”
齐国国风保守,女子未出嫁却失了清白,便是丢了天大的脸面,更何况她又是皇家公主。齐帝现在恐怕只想要抹煞了姜清渠这条小命,好挽一挽皇家的威严。
“不回华亭,你又能去哪儿?”姜灵洲叹道。
“清儿可以跟着大姐姐去魏国!”姜清渠像是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道,“大姐姐的夫婿是竞陵王,若是大姐姐愿庇佑我,父皇也不能杀我!”
姜灵洲觉得有些头疼。
从前她只是觉得这姜清渠不大讨人喜爱,因着姐妹情谊,多多少少还会关照谦忍一番。可是姜清渠如今的作为,已让人有些反感了。
若是擅自带她去了竞陵,谁又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她给自己添麻烦倒也罢了,她不在意这点儿小事。若是姜清渠又挑起了齐魏之间的纷争,那又当如何?
会惹来麻烦的轫芽,便该按死在泥里。
于是,姜灵洲心下便做好了计较。
“二妹妹,姐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摇摇头,道,“我不能带你去竞陵。”
在这种事儿上,她是不屑于骗人的,因而也不愿降了身段,去编什么“不得已”的借口。她只是与姜清渠如此说了,便回去照看萧逾璋了。
跟着姜灵洲的蒹葭却比她更懂得变通些,眼看着姜清渠面色怔怔,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蒹葭便对姜清渠道:“二公主,竞陵王妃这个名头听着响亮,可盛名之下到底是怎样一番光景,也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河阳公主和亲嫁人,又如何能活的自在呢?”
蒹葭说着,还红了眼圈鼻尖,一副心酸已极、感同身受模样。
姜清渠有些懵,心底挣扎了起来——如果这大姐姐真的在魏国过的不好,那她去了魏,也只不过是换个牢笼罢了。
“这……”姜清渠还想挣扎一下,“大姐姐如今产下了小世子,那竞陵王应当待她甚好才是。更何况大姐姐国色天香,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恕奴婢直言,若是世事真有这般简单便好了。”蒹葭叹了口气,语气愈发哀戚,“二公主可知道那魏国起了多少波澜?太后暴毙、竞陵王被褫职、梁妃病疯、祆教作孽,这一桩桩一件件,又岂能让人好过?”
听蒹葭的话,姜清渠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惧意来,面色略白。
“实不瞒二公主,若非王妃娘娘吉人天相,怕是当初入竞陵之时,便死在陈王谷的伏击之中了。”蒹葭摇摇头,道,“嫁过去这一年余,王妃几度在鬼门关徘徊。王妃如今不让二公主一道去竞陵,是为了二公主的安危着想。”
“那竞陵王竟放着大姐姐不管吗?”姜清渠追问道。
“和亲婚嫁,又能如何?”蒹葭不答,只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姜清渠的身子摇摇欲坠,眼底已无光彩。
若是竞陵都不能去,她还能去哪儿?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容身之地。
姜清渠无处可去,又不愿回华亭,只得留在武扬养病。
武扬城外,却是一片天翻地覆。
齐国本就无多少可用之将,卫烈造|反,齐帝便只得一个嘉宁王姜恒可用。正是焦头烂额之时,萧骏驰便说要助他铲除卫烈与刘琮,这无异于给瞌睡人递了个枕头,饶是齐帝心底不愿魏人入境,却还是允了此事。
于是,玄甲军与镇守武扬的嘉宁王军士便合为一流,将卫烈堵死在威宁附近。
姜恒见识过萧骏驰与玄甲军的厉害之处,从前齐魏尚未修好之时,他对这萧骏驰恨得咬牙切齿,只觉着他次次都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让人怒恨非常;如今成了萧骏驰的同盟,他才知那人是真当运筹帷幄、果决聪锐,实乃天降奇才,难怪当年在萧骏驰手上次次都讨不得好。
有了玄甲军助臂,卫烈很快便败下阵来,在威宁自刎而亡。于是,两军矛头一转,指向了苟延残喘的召城。
那召城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因着卫烈有心有反,一直置之不理,这才一直留到了现在。玄甲军早先已攻了一次城,如今再到召城,自然熟门熟路,吓得贺奇头一个便要卷了钱财跑路。
玄甲军初初到城下之时,贺奇已不在墙头了。他没有了当日羞辱卫烈的威风,急匆匆地在府邸里收拾细软,只等着轻车快马、连夜奔逃。
“老爷!老爷,您可要带上红儿呀!”
“老爷莫不是忘了旧日的恩情?这要逃命了,又岂能撇下我们姐妹几个……”
平日里丝竹连天、热闹非凡的府邸里,现在满是凄凄楚楚的哭声,几个侍妾云鬓散乱、不饰脂粉,只盼着贺奇将他们一起带出城去。
“放你娘的屁!”贺奇一脚踹到女子身上,竟直直踹到了她心窝,“带上你们几个臭娘们,爷爷我还要不要跑了?女人哪儿没有!都给爷滚开!”
那女子心口一阵剧痛,不由呕出一口血来,随即便恹恹地垂下头去,再没了声息。余下几位侍妾见了,不由发出一阵尖叫来。
贺奇收拾了银钱,牵了马便要带着亲信出走。那亲信心有不安,道:“陛下怎么办?大将军不带陛下一起出召城么?只要陛下还在,来日便可东山再起。”
“带那个小兔崽子作甚?”贺奇翻身上了马,眼里是毒辣凶狠之色,“要不是为了刘琮,爷爷我现在还是手握重兵的贺大郎将!别管他!咱们走!”
说着,贺奇便抽了一下马鞭。
马匹嘶鸣一声,便朝前急遽奔去。将要到城门时,贺奇又勒了马。他打量着面前这座栖于黑夜之中的召城,眼珠一转,迸射出精光来,口中嘿嘿笑道,“就算爷要走,也不能将这召城拱手让人。且让爷来一套空室清野的功夫!”
不多时,召城的一角便有了隐约的火光。
那火光起先只是微微一星,可夜风涨火势,火苗倏然便沿着草垛与屋子蔓延开了。不消一炷香,那火便化作了一大片绵延的烈焰之海,火光映得夜色似都被烧红了。未多久,整座召城竟都陷入了这庞然火海。城池之内,一片哭叫悲恸之声。
召城行宫修筑在山野上,在召城一角,离得远,还未被火势所累。可召城内大火突起,又如何能不发觉?
刘琮登上了行宫高处的楼阁,举目望去,面色一片冷清。
虽大火已渐渐逼来了,行宫中也一片慌乱,宫人们都四处蹿奔着,想要逃出去,可他却一点儿都不慌乱,似是已想好了要葬身于这片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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