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先抱着她回床,蓦地自己进盥室洗漱。
他再出来已经换了身亵衣,披散着头发靠坐进白玉珊瑚软床里,他低头看姬姮,她眼睛没完全闭上,还空着一条缝,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他才准备说话,她突然一震,一倏忽就想将自己团起来,
好像做噩梦了。
陆韶穿过她的腿弯,将人放腿上,捋直她的胳膊趴到自己怀里,手顺过背轻拍,喉间哼着小曲,哄她入睡。
这个时候她是最可爱的,特别乖,他拍着背时都能感觉她身体是舒展的,没有紧绷着的防备,确实该困了,闹一天没消停。
她慢慢合住眸,陆韶浅弯着唇,他向来哄她是拿手的,这么个坏脾气,搁谁看着都讨嫌,可是谁都愿意哄着她。
她太受欢迎了,不缺他这个人。
确实是陆韶自己上赶着犯贱,可她先开的头,她玩的尽兴了就想抛弃他,发觉抛弃不了,就生出杀他的念头,那现在呢,叫他囚在长公主府内,她这么不甘,又准备怎么对付他?
陆韶轻揉着她的长发,眸子微眯,她离不开他的,这世间只有他能护好她。
可惜她不领情,不领情就不领情,他不需要,他会看住她,总有一天要让她彻底明白,他们早已无法分开。
桌上的灯油耗尽,屋里一暗,陆韶也慢慢沉入睡梦中。
窗外寒鸦叫声掠过,姬姮睁开来眼,她被陆韶抱在胳膊肘上,两人头抵着头,他们这般亲密无间,仿似先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会没发生,她出不去这间屋了。
他睡的很香,眉眼平和,鼻息沉沉,他的心脏跳动规律,手臂牢牢拴在她腰上,即使是在睡梦中,也要将她抓在跟前。
她和诏狱里的囚犯没区别。
姬姮自袖中摸出那块碎片,迅速对准他的心脏扎去。
她人一动,陆韶就醒了,张眼即见她抓着破碗片往自己胸口扎,他忙一退,右手反射性遮挡,那块碎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指,他这时的心彻底沉进阴暗里,抢过碎瓷片扔到窗外,不顾手上的血,将她揪住,“我真为我刚才的心软感到后悔,你这种人,就配关在屋子里,你想杀我,要不要我现在进宫去找陛下谈谈心?”
姬姮瞪大眼,“这是我们的事,跟皇弟没关系!”
陆韶啧笑,松开她,下地换朝服。
姬姮跟着跑下地,一瘸一拐追到他身后,忍着胆怯道,“你吓唬谁!你敢动皇弟,天下人不会饶了你!”
陆韶侧过身,斜睨她,“天下人。”
“我替你们姬家捍卫山河,你们这些皇族给了我什么?我去打仗,你却和安雪麟合谋断我粮草,让鬼臼毒杀我,你高高兴兴嫁给安雪麟,我呢?你答应的嫁给我呢!”
他朝她踱步,她踉踉跄跄后退,最后跌坐在床沿,叫他压着倒在床里,她开始落泪,他五指微张将她脸盖住,“我真是恨透了你的眼泪,你这个骗子!”
他的手指在用力,听见她呼疼又松开,旋即快步朝外走。
姬姮爬下床,慌乱将他袖子拽住,急喊一声,“陆韶!”
陆韶扯回袖子,头也不回的往出走。
姬姮慌张中张开手,自背后将他一把抱住。
陆韶脚步顿住,垂头看腰间那两只软手,她抱的很紧,生怕他进宫去对小皇帝做什么,他的后背切实感受到这弱小力量,柔软的只要他一推,就能拉开。
陆韶伸指掰开她的手,拎着人扔到旁边,一脚踏过门槛。
“你别进宫!”姬姮叫道。
她只会命令别人,因为她身份尊贵,陆韶在她的眼里永远是太监,太监不能算人,陆韶便不是人,她杀他天经地义,她命令他也是天经地义。
陆韶低垂着脸,他身上穿的是太监服,手上还戴着御马监掌印的指环,平日里,他说话也带着太监阴阳怪气的腔调,他是太监,哪怕他是假太监,外头的人看来,他依然是个太监。
一年多前,当时他才当上总督,他在她面前得意忘形,以为自己升了官,她就不会将自己再当奴才,那时的他有多蠢,殷勤献的叫他现在看来都恶心,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何况姬姮。
她不知道背地里笑话过自己多少次。
太监还想尚公主,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他是做梦,做了两年多的梦,到今日才清醒,他等不到她爱自己了,她可以爱安雪麟,也可以爱其他男人,她不会爱一个太监,打从一开始,他们在宫中暖池相遇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了这尊卑贵贱,她会杀他,只不过是觉得,奴才没了当奴才的本分,就该死。
她曾说过无数遍要他去死,不仅暗地筹划,现在还要自己动手,怕自己死不了,选的还是半夜三更,她多狠。
她可以对韩凝月温柔体贴,跟姬芙调笑撒娇,在先帝面前也是率直倔强。
但她面对他,竟是狡猾凶残,讥讽鄙薄,他看不透啊。
这么多天竟都看不透,要被她一再刺杀才悟出来。
他在心里说了那么多次不在乎,不在乎她爱不爱自己,只要她在身边,就能无所谓她的想法,可当这一刻真看破了她的想法,他发觉,他还是难过。
很难过。
陆韶耸着肩膀哈哈笑,笑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姬姮蹒跚着躺回床,闭眼时无助的将自己抱住。
——
翌日早朝,鲁昭上书奏请科举变革,举朝哗然,除吏部外,其他各衙门主官纷纷站出来反对。
一时僵持,直至姬芙呈上倡议文,以自己和姬姮的名义为天下万千女子求取科考,登时惹怒了那些大臣,他们站在朝堂上,指责姬芙不守妇道,指责姬姮身为长公主,竟然不帮着小皇帝安民心,反倒起了这等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