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做出沉思的神情,迟疑道,“即是方大人一个人管不了,陛下有没有想过再给小殿下加一个先生,这样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有道理,”皇帝摸了摸胡须,从书桌上翻开翰林院名册,一个个详看,“方爱卿太过温柔,朕得找一个脾气凶的。”
陆韶闻言噗嗤笑起来。
皇帝抬眼瞧他,“你笑什么?”
陆韶慌忙跪地上,“您说找个凶的,奴才陡然想起来那位鲁探花的父亲是杀猪佬……”
皇帝眼一亮,“杀猪佬好,就要这个煞气重的,这才能治住那小子!”
他待要拟旨,外头刘乾提着嗓子道,“陛下!”
皇帝道一声进来,刘乾苟着背进门,一眼瞧见陆韶,眼就往下耷拉,跟皇帝道,“陛下,初五就到了九殿下生辰,奴才得跟您请示一下,九殿下的生辰宴要在哪个宫办?还是奴才直接拨款给公主府,由公主府来筹办宴席……”
陆韶微怔,才记起姬姮的年龄,她比他就大半岁,这都六月了,掐着日子算,确实是她满十九岁的月份,只这么想,他心内就惦记上了,回头定要给她备份生辰礼,不管她喜不喜欢。
皇帝按着指甲,道,“就在福禄殿吧。”
刘乾应一声好。
皇帝活络活络筋骨,问陆韶,“翰林院那个叫什么名儿?”
“鲁探花名唤鲁昭,”陆韶回道。
皇帝便下笔拟旨,写完对刘乾道,“把这道旨意传到翰林院。”
随后朝两人摆手。
刘乾便跟陆韶齐齐退出去,两人默不作声走出宣政门,刘乾早瞄过圣旨,冲陆韶皮笑肉不笑道,“小陆子现在出息了,都能左右小殿下先生的事,这手里掌着五十万京兵也不嫌重的慌。”
“为陛下尽忠,奴才不敢称重,”陆韶笑道。
“当真是个会来事的好孩子,”刘乾假模假样的摸一把他的脑袋,转头就走。
陆韶咧咧嘴,独自出宫去了。
——
很快到了姬姮过生辰这天,傍晚宫里就遣了太监来请姬姮入宫参宴。
福禄殿内早坐满了妃嫔公主,姬姮入内后被人引到左侧案席边,和姬芙邻座,她转头往四周扫过,姬绣坐在最角落,神色呆滞,不再像以前那般端庄得体,在她脸上已经看不出昔日嫡公主的高贵。
今儿是好日子,皇帝多喝了两杯酒,对姬姮道,“姮姮,你十九了,又大了一岁,大一岁就多一份稳重,往后说话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莽撞。”
姬姮敷衍的嗯一声,灌了自己一口酒。
皇帝看出她没什么兴致,便随口又提点两句,这般吃吃喝喝到快散时,皇帝赐了些寿礼给姬姮,照着流程,各人就都退走了。
殿内只剩皇帝跟姬姮,皇帝自斟自饮,望她笑道,“咱们父女俩,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坐一处谈谈心了。”
姬姮单手撑腮,喃声道,“谈什么?”
“谈你母妃,”皇帝道,几杯酒喝完,他脸上蕴着酒红,神智却清楚。
姬姮倒了杯酒,朝他敬过仰头饮尽,她说,“母妃没什么好谈的,儿臣遵从父皇的命令在公主府绝不出去,但儿臣想问问,是不是父皇打算将儿臣囚到死,亦或是哪天您心情好了,给儿臣择一驸马,将儿臣发落回建陵?”
她将建陵两个字咬的极重,估摸着是不胜酒力,腮边眼角都浸出红,不仔细看倒像是在哭。
皇帝手发颤,“朕若真贪图你母妃的国土,就不会将它作为封地重新赐给你。”
公主入封地,往后也只能在封地中了却残生,不像皇子还有可能争权,公主除了嫁人根本没有别的出路,姬姮这样的身份,想嫁权贵几乎不可能,她生母是女皇,骨血里就贪恋着权势,皇帝为了杜绝后患,可能都不允许她嫁人。
姬姮嘴唇翕动,低声问,“那您娶母妃入宫难道是因为爱吗?”
皇帝哑了嗓子,他娶羌柔起初不是爱,是交易,他替她护好臣民,她献出骨血供他研制长生药,她的骨血没那么灵验,长生药根本制不出来,或许这世间本就没有长生药,不过是以讹传讹,最后信了的人才是傻子,他不怪羌柔,但他无法原谅她,因为她曾试图杀了他,扶姬焕登位。
她想借着辅佐天子的名义侵吞大魏山河,只是她失败了,他在一怒之下任黎国被瓜分,随后再出兵征讨回来,他是故意做给羌柔看的,她想杀他,那他就踏平她的国土。
这种阴暗的勾当又怎么能告诉姬姮,要跟她说,她的父母各怀鬼胎,从没有一点夫妻感情。
她会伤心欲绝。
姬姮等不来他的回答,低笑两声,揭了酒盏的盖子,猛灌了一大口酒,酒水顺着喉咙一路烫到心口,她丢开酒盏,摇摇晃晃直起身,跟皇帝笑道,“父皇给母妃写了那么多示爱信,如今却连一句爱母妃的话都说不出口,儿臣觉得委实可笑。”
皇帝懵住,“什么示爱信?”
姬姮哈哈两声,泪水流出来她立刻抬袖子擦的干干净净,她起身离座,踉踉跄跄出了迪殿。
只剩皇帝坐在殿内满头大雾。
——
姬姮跌跌撞撞出来,随侍的京墨半扶她沿着过道走,她们走了一段路,快进御花园时,那浴池站着陆韶,朝她们伸手,“把她给咱家。”
京墨抖着手将人放开,就见姬姮歪歪斜斜要摔倒。
陆韶兜手搂住她,轻轻抱起来摸黑往花丛中去。
京墨站在原地纠结,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还没等她抉择好,那两人早不见了踪影。
陆韶将姬姮抱进了附近的花棚里,花棚是给匠人暂歇的,里头虽然简陋但也一应俱全,他拢着姬姮坐到地毯上,自袖里取出一只翠玉镶金凤簪斜斜插进她的发里,他抵着她的额头,手掌将她脸托起,柔声问道,“殿下十九岁了,可以嫁人了,嫁给臣好不好?”
第32章 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