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就坐在她身旁,看她一针一线的绣着团扇面,他温笑道,“韩小姐身体才好些,还是不要过于操劳。”
团扇上绣的是个秀字,她用红线绣成,乍一看还当是鲜血写出来的,她低声说,“我本应该死在流放途中,陆总督却将我救回燕京,我很感激,陆总督想要我做什么请直言。”
陆韶翻开桌上茶杯,拎着茶壶倒了两杯茶水,他将茶水端到她手边,“咱家想问问韩小姐,当年的那桩案子真是韩大人错判的?”
韩凝月捧着热茶的手止不住发抖,片刻就湿了眼睛,“我父亲岂是那等小人,那家人是诬告,根本没有窃贼,不过是两家没结成亲事翻脸,互相攀咬,我父亲当时将两家人都抓进牢里,为的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哪里知道那一家子气性大,就在牢里自杀了,只剩了他们的儿子,我父亲也给放了。”
陆韶啧一声,“这么说,告密的定是那个还活着的孩子。”
韩凝月落了泪,拿帕子抹掉,柔柔道,“不会的。”
陆韶翘眉,“怎么说?”
韩凝月脸颊浮粉,“父亲收了他做门生,他不会恩将仇报的。”
陆韶要笑不笑,“韩大人的门生叫方玉林。”
韩凝月紧张的揪起手,“玉林哥哥对父亲很敬重。”
这位小姐还真是天真的可笑。
陆韶站直身慢悠悠跨过了门槛,“那位方公子如今大出息了,他今年春闱中了探花,近来又被陛下调出翰林院,给小殿下当了先生,这往后前途无量,韩小姐若想去找他,咱家倒是能将你送过去。”
韩凝月心口砰砰跳,犹豫着嗯了一声。
陆韶肆笑着,抬腿走开。
——
这会儿正值酷暑,出来走动就淌了一身汗,陆韶下了长廊,踏进房里,都觉一阵凉意袭来,才舒适的呼了口气。
他缓过神就感觉屋里有人气,转到那扇釉彩青花金鱼屏风后,姬姮侧身靠在香几旁,桌上的熏香烟烟缭缭围在她周围,模糊了她的眉眼,却越显得她如梦似幻,仿佛伸手过去就能将她打散。
陆韶没上前,就站在屏风边鞠躬,“臣参见九殿下。”
姬姮微偏着脸,眼尾瞄他,“陆韶。”
这是她第一次连人带名的叫他,她的眼里只有奴才和主子,根本不把他当人看。
陆韶弯着嘴角低应,“臣在。”
姬姮手执着团扇轻摇,那层熏香被摇散,她的面容逐渐清晰,纤眉水瞳,鼻梁细挺,那唇似沁着水,红艳艳的惹眼,她微微勾起唇,轻吐声道,“你过来。”
陆韶走到离她一步远的位置站定,低头垂眼,异常本分。
姬姮伸过来团扇抵在他下巴上,托起来仔细端看,倏地将他托近,仰头吻住他的唇。
她不过是清浅一碰,陆韶就神魂一荡,自发回应着她。
他陷在这温柔缱绻中,不由想要更多,他想和以前那般,张手拥她入怀。
姬姮就在这时猛地将他轰开,她的唇更红了,微微上挑出讥诮的弧度,“你让皇弟搬离父皇寝宫,还让父皇远离了他?”
陆韶微笑,“臣没那么大本事。”
姬姮推翻香炉,任香炉灰洒了一地。
陆韶蹲过去,张手捧着香灰往唾壶里放。
这一幕让姬姮回忆到了先前,那时他只是个小太监,顺从听话,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会忤逆她。
陆韶扫干净地面,重新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温声道,“小殿下被陛下打怕了,哭着让臣给他出主意,臣才跟陛下说了两句话,也不过是让陛下换一种教导方式,并没有让陛下疏远小殿下。”
姬姮将团扇盖在脸上,徐徐笑,“你真贴心。”
陆韶沉默。
姬姮拨开团扇,斜睨着他,“你去杜雪荷宫里听戏,离间父皇和皇弟,你想干什么?”
“臣没想干什么,臣只是想听听戏。”
陆韶将手揣袖中,眼观鼻鼻观心。
姬姮手按在香几上,一瞬坐直,“本宫怎么不知道你有听戏的爱好?”
“殿下是主子,主子怎么会知道奴才的爱好?”陆韶道。
姬姮沉着眉盯他,转而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听戏?”
陆韶笑了点,眉尖添着苦涩,“臣的母亲是伶人。”
那时他还小,母亲白天睡觉晚上唱戏,他和母亲住在秦淮河畔的胡同巷里,破破烂烂的小地方,睡觉都得提防着有盗贼进屋,他就在那间破屋子里长到了五岁,在有记忆的日子里,母亲总是穿一身戏服,嘴里唱着小调,吴侬软语煞是动人,他长到现在这么大,仍记得母亲唱戏时的样子,婉转娇柔,如痴如狂。
姬姮看他沉浸在记忆里,手往桌上拍,他就像刚从梦中惊醒,脸上怔忡过就恢复成淡定的模样。
“本宫来不是听你扯皮的。”
陆韶轻嗯声,与她笑道,“九殿下入蔽府,自然不是来闲玩的,还请九殿下直说事。”
他称呼她为九殿下,言辞间自动跟她疏远,他如她所愿不再黏着她。
姬姮的指甲抠在凳子上,恶狠狠地笑道,“你忘了你是怎么爬起来的?”
“九殿下对臣的栽培,臣感激不尽,臣先前确实得了失心疯,这些时日已经自己反思过了,往后不再求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只想为陛下守好大魏,”陆韶说,面上挂着恭敬,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姬姮气笑了,“为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