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从柴房中退了出去,胸口中压着一股子驱散不开恶气。招手叫来管院子牛管事,牛管事长得挺粗糙,除了眼睛之外,其他的五官一律大,且大的模糊不清坑坑洼洼。这是在郊外的庄子上,所以领头人丑一点也不打紧,关键是老实听话。
阿棠随意坐在一只竹编的矮凳上,两腿岔开眼神惫懒,显然心情不太好,朝柴房那边一指:“怎么把人打成那样?”
牛管事哈着腰:“哎呀东家,不是....不是我打的。”
阿棠姑娘生得挺好,皮肤在阳光下反着光,牛管事自认为是个大老粗,不太敢去看这个仰着下巴眯着眼睛的上级。李府在外头的产业,就没有一个不是经过她的手。他们私底下会叫她小老板,小老板人小鬼大,人可精明得很。
“哦,不是你,那是谁?”
两个喊冤的壮妇跑了出来,双双噗通跪下,哭喊着说是柴房那个女人发神经,半夜从狗洞里爬进来,见了吃的就抢,她们骂她两句,她就疯子一样乱抓乱叫。
“大打不行,控制不住啊东家。”
阿棠让人去把女人从拆房里带出来,女人果然疯疯癫癫,也不让人靠近她的孩子,孩子两条细胳膊分别在两拨人的手上拔河。眼见孩子快要被撕开了,阿棠厉喝一声:“都给我松手!”
仆妇只能松手,阿棠问了疯女人几乎话,她听不懂,喉咙里咕噜噜地含糊乱叫。
“算了,把人送回柴房,送点吃的过去。”
阿棠在庄子里待了三四天,派了两路人马出去清点庄园附近的流民数量。阿昌手脚灵活,脾气也好,跟谁都能聊上几句,他负责去跟那些人交流,得来的消息汇报给阿棠。离开前她又去了趟关押疯子的柴房,她没进去,透过窗户上的栅栏朝里望,女人在床板上昏睡着,豆丁小男孩就站在窗前,看到她后没有任何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很大,毫无情绪。
阿棠从怀里掏出一块松子糖,就搁在窗沿上,孩子反应迅速,眨眼间就把松子糖嗷呜一下塞进嘴巴里。
阿棠慢慢地笑出来,笑了一会儿,眼皮子缓缓地下垂。
当年她们白家在流放的路上遇到士兵哗变,那些兵油子没了管制,跟山上的土匪没啥区别,烧杀抢虐干个痛快。阿棠才七岁,抱着白家剩下唯一的男丁跑进一户人家的后院。院子里到处都是零碎的尸体,她那五岁的小弟弟阿越,也是不哭不闹,两条细胳膊紧紧的锁着姐姐的脖子。
阿棠把弟弟塞进一具敞开口的棺材内,他的两条腿已经伸进棺材里,手和脸却还黏在姐姐的身上。阿棠把他从身上狠狠的拽下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要把棺材合上。阿越终于呜呜一声,小猫儿似的叫了声姐姐。
外面满是烈火通天,嘶厉哭嚎。
阿棠狠心把他扒在棺材口上的小手塞了进去:“乖,不要叫,姐姐待会儿回来找你,乖啊,一定要乖啊。”
阿棠扭身往外跑,从一个狰狞军官的臂弯下溜了出去,就这么把人给引开。
再后来,李平将军从二十里外赶过来,镇压了这场可怖的哗变。李香如收了阿棠,阿棠求她派人回头去找弟弟,却再也没找到。
之所以在李香如跟前努力学习、锋芒毕露,显露算学天赋,主动参与府外产业,为的就是能够在外自由行动,为的就是可以沿着李府产业脉络,去探听阿越的消息。
十一年了,没有消息。五岁的孩子,怎么在战乱中活下去?
阿棠不信他死了,也许有好心人救了他离开了西北这片土地。
回到西林镇,阿棠从各个店铺中收了账本,又花了一天时间收集讯息消息,汇成文书赶回李府。
在游廊上碰到总管,看样子总管刚才正厅那边出来,阿棠急切地问道:“小姐在里面吗?”
总管觑着她,说在:“小姐在会客,你一身狼狈,还是先回去梳洗整理一下吧。”
阿棠只得转身,等她到了书房,见到赵佑怀抱铜剑守在门口时,很是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