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浑身湿透,美丽的金色长发被汗浸成一绺绺,贴在他虚弱苍白的脸颊上,他抱着这从自己身体里诞生的雪白生物,看着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皮肤白得发亮,银色的头发又凉又软,仿佛是用最干净的雪捏出来的娃娃,把最晶莹的一对蓝宝石嵌进雪里做成了眼睛。
在这孩子的身上看不到任何像阿道夫的地方,艾伦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却又无比庆幸这一点。变成婴孩的白色小龙用软软的手握住了少年的小拇指,两双水蓝的漂亮眼睛互相对视着,艾伦不自觉露出慈爱的微笑,去亲吻这美丽的孩子。
“咿…咿啊,啊……阿诺,阿诺…呜哇,阿诺哇……”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竟然叫出了“阿诺”的名字,孩子像是找不到他要找的人,在艾伦怀里焦急地哭闹起来,背后那对白色的羽翼不安地小幅扑棱着。艾伦下意识地就学着部落里母亲哄孩子的样子,用更舒服的姿势搂住他,轻轻地哼着歌,用胳膊轻轻地摇晃着怀里的白娃娃,孩子果然安静了不少,可还是憋着小嘴巴,抽着哭红的鼻子,哼哼唧唧地在喊“阿诺,阿诺”。
艾伦朝拉古夏和戈布投去求助的眼神,那两位成人也一脸无助,谁都没有养育龙的经验,也不知这小白龙究竟是碰巧发出了像阿诺名字一样的哭叫声呢,还是真在喊人。
戈布挠了挠自己残缺的左耳,说道,“我听祖父说,龙在母亲身体里时,就已经开始能听人说话了,会不会是艾伦你怀孕时经常念叨弟弟的名字,所以这小东西才一出生就会’阿诺’?”
艾伦和拉古夏都一齐看向戈布,这反让戈布慌起来,忙摆手道,“我那祖父疯疯癫癫的,说的好多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一直在哭,会不会是饿了?话说回来,龙是卵生的,艾伦你能产奶吗?”
这话一出,少年马上就红了脸,戈布的狗头也被拉古夏狠狠地敲了一记,让他闭嘴。艾伦哪知道能不能产奶会是怎么样的,但在营地,听说莱奥军医生完小白虎路易斯就能分泌乳汁,Omega的身体结构完全是为了生育而造,自己这样的男性身体,说不定也能分泌乳汁?
“啊!对了,拉古夏宝贝,你生完艾伦他们,有喂过……哎哟!”戈布还没说完,便被疤脸男人一个锁喉给撩倒在地。拉古夏让这蠢狗去山洞外把守,耳朵竟也有些红,他则留在洞里,让自己的儿子把上一脱掉,替他查看双乳的情况。
艾伦非常不好意思,美丽的脸庞红透了,但还是听拉古夏的话,把衣襟解开,露出自己雪白的胸膛,少年的皮肤非常白,连乳头和乳晕都是浅粉色的,小巧地挺着,虽然不明显,但胸部确实比从前要丰满不少。拉古夏用手从乳晕外圈慢慢朝乳尖揉去,边揉边问艾伦胀不胀。
“唔!好像有点胀?嘶!疼!”艾伦脸红得快毛烟,突然一阵酸疼,便听拉古夏说了声“有了”,少年低下头,看到自己的乳豆竟然真的滴出了淡黄的汁液,这画面冲击得他又惊又羞,那乳汁滴到了小白龙的嘴角,被他伸出舌尖一下舔掉,小家伙顺着乳香,朝自己的母亲伸着手。
艾伦和拉古夏对视了一眼,羞怯地点了点头,在拉古夏的帮助下,让小家伙的嘴巴对准了自己的乳头,那一头银毛的龙宝宝马上停止哼唧,咬住少年的乳晕,用力地吸吮起来。艾伦没有想到这小东西竟然连乳牙都长出来了,咬得他又疼又痒,但乳汁被吸吮出来的感觉让他胸口的胀痛好受了许多。
小白龙一边抓着艾伦的手指,一边吧砸吧咋喝着奶,两只漂亮的眼睛好奇又依赖地盯着少年美丽柔和的脸看,艾伦不自觉用另一只手小心地抚摸对方那头银白色的胎毛。这种感觉真神奇,自己竟然生下了一条美丽的小白龙,现在正用乳汁哺育着他,艾伦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突然,洞外传来戈布的叫喊,“拉古夏宝贝!你们快来看!下雪了!”
艾伦合上衣服,抱着孩子,由拉古夏搀扶着走了出来,不敢相信地看见白雪从阿耶卡的天空飘下来,他小时候和父亲在巴萨山另一头见过那个银色的世界,那是雪组成的弗瑞兹高原,他和阿诺不一样,他出生在那个寒冷又纯白的地方,然后又离开了那儿。
尽管只有零星的记忆,可再次见到雪,仍让艾伦心里有种熟悉和怀念的感觉,少年仰起脸,任轻盈的白雪落在自己的颊上,这种冰凉又温柔的触感,让他不自觉想到了在弗瑞兹高原那边,和父亲以及娅娅拉古夏一起过的逃亡生活。
“娅娅,你从没有告诉过父亲你的名字,所以父亲叫你露露西切,娅娅,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重遇后,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谈到兄弟两的父亲。
拉古夏低着头伸出粗糙的手掌去接那雪,几片雪花落在手心,瞬间融化消失了,他望着只有一滴水迹的手心回道,“露露西切,阿耶卡语里,是’不能摘的花’。”
“没错,露露西切,世界上唯一不能摘下的花,就是雪花的意思。”艾伦顿了顿,走近拉古夏,将下巴搁在母亲的肩头,轻声说道,“娅娅,我的父亲很爱很爱你,看到你的笑就是他最大的幸福,所以请好好地和戈布先生过下去吧。”
阿耶卡没有下过雪,但阿耶卡的语言里却有着有关雪的内容,露露西切,艾伦的父亲这样称呼自己爱上的人,因为他早已明白,他把自己的心给了一个同雪花一样,美丽却又冰冷的人,自己永远不能真正地去拥抱一片雪花,最后,他爱的人也终像落在掌心的雪花一样,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拉古夏无声地点了点头,搂过自己孩子的头,亲吻着那沾着些许雪花的金色发顶,“你也是,我的小艾露,带走阿诺,我们就一起好好地过下去。”
艾伦抬起有些湿润的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对怀里的龙宝宝说道,“小家伙,你说阿诺知道自己有了个龙侄子会怎么惊讶,对了,你的名字,我们等他回来,让他给你取吧。”
“啊…阿诺,阿诺……”
小家伙就像知道阿诺身在何处般,扭过头,朝军营的方向伸出小手,呼唤着他的名字。艾伦也顺着他的小手,目光,穿过安静飘落的雪花,朝那红色的军营望去,他的弟弟就在那里,拉古夏已经计划好,在昨日能将人送回弗瑞兹的载具已经完成了,国王将会带着自己的近卫队,离开这里,前往弗瑞兹举行这一年的龙焰祭,为弗瑞兹的人民带去短暂的夏日。
他们决定就在明日创造机会,带走阿诺。这几个月拉古夏和戈布轮流盯梢,没想到国王一直将人藏在他自己的帐篷里,昨夜艾伦突然分娩,两人都回到山洞,并不知晓他们一心想要救出的孩子险些因国王疯狂的嫉妒心而丧命,以失去子宫为代价挽回了性命。
艾伦活着生下了小白龙,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好事,此刻就连早已视死如归的艾伦也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他甚至开始想象,顺利带回阿诺,兄弟两一起离开阿耶卡,隐姓埋名,带着小白龙周游这个精彩的世界。
他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最大的梦乡就是离开阿耶卡,去见识整个世界,可惜父亲成功离开后,却为了保护自己的露露西切又躲回了阿耶卡这个牢笼。如今,他和阿诺,终于又有机会去完成父亲的梦想了。
“放心吧,我们会再见的。”艾伦看着远处的军营,在雪中说道。
而此时,军营中的男孩还未醒来,小路易代替累倒的母亲莱奥,前来检查病人的状况,才进帐篷,便见国王的床边,一左一右,趴着个红锈色长卷发的少年,两人见到有人进来,都转过头来看小白虎,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有些好奇,翠绿色的眼睛一起眨着,愣了愣,笨拙地起身,给小路易鞠躬请安。
卡洛斯将这对双胞胎留下来当伺候阿诺的仆人,想着如果男孩想听歌,这对漂亮的小鸟兴许能派上用场。小路易是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漂亮精致的少年,虽然艾伦哥哥也很漂亮,但是像图画和雕塑上那种天使一样的美丽无暇,这一对双胞胎,却美得有些咄咄逼人了,更像是神话里专门迷惑人的妖精一样。
莉莉和露露穿着不合身的红袍子,站起身时,宽大的袍子滑下一半,露出白得有些病态的纤细身体,小白虎赶紧别过眼去,尾巴尖心虚地勾起,向他们说了声“你好”,那对双子牵着手站在一边,嘴巴里含着各自的一根手指,天真烂漫至极地盯着小路易的动作。
“呃…我来检查一下病人的情况,看看他有没有发烧,或是再出血。”小路易被人紧紧盯着,不自觉地手脚僵硬,下意识地边动作边向双子解释着。九大贵族的弟子十岁就要随父亲一起出行,以便更早地熟悉将由自己继承的职位,但小白虎路易斯却更喜欢粘着自己的母亲莱奥,尽管自己没有人类那双灵巧的手,但比起沙场点兵,他更对治病救人感兴趣。。
“噫!!!”
突然尾巴被人一把抓住,小白虎耳朵都吓成了飞机耳,双胞胎兄弟也被他的过度反应给吓到了,松开了握住老虎尾巴的手,退后半步跌坐在地上。小路易抱住自己的毛尾巴,警告他们不许乱抓兽人的尾巴。
“不许随便抓别人的尾巴,这样非常不礼貌!”小白虎稍微提高些声音,那对双胞胎兄弟的绿眼睛就立刻泪汪汪的,看得小路易立刻心软下来。
他生性就温软忠厚,父母的性子一点也没遗传到他身上,此刻看这两个比自己年纪还大些的少年这样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便只好叹气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碰到脾气不好的可能会打你们一顿,别哭了,我原谅你们。”
两个兄弟互看一眼,突然高兴地站起身,稍稍低头,各在小路易的脸颊亲了一口,异口同声地说了声“谢谢”,小路易被人突然亲了,捂住发烫的两颊,又羞又惊,尾巴啪啪拍着地毯,耳朵又折成了飞机耳,憋了半天说了声“没关系”,便同忘记上油的机关人偶,检查完毕确认病人无异后,就同手同脚地出了帐篷。
两兄弟又牵着手,蹲回床边,继续“照看”起病人来,这时不知是谁喊了声“下雪了!”,接着便是一阵吵闹,许多人出了帐篷,也喊起来,“快来看,竟然下雪了!”
刚才检查时,阿诺便有醒的趋势,但无奈身子受了大折腾,实在虚的厉害,浑浑噩噩地就是醒不来,这会被人声这么一吵,才终于睁了眼睛。
醒来便看到两双翠绿色的大眼睛盯着自己,这特别的绿色眼睛,阿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是人鱼的眼睛,阿诺迷迷糊糊初醒,以为自己被丢到了尼鲁萨海里,要不然怎么会有人鱼在自己旁边呢。
那两兄弟早就受了国王命令,等人一醒便立刻起身跑出去通知卡洛斯了。阿诺看人鱼突然站起来,还有两条腿能跑路,便更迷茫地皱了眉,外头的人还在不停喊着,“下雪了,下雪了”,他听到这声响,难免好奇,撑着虚得发软的身子下了床。
吃力地终于挪到了帐篷口,撩起帘子,一股从未体会过的风吹过阿诺的身子,那风让他打了个哆嗦,却又觉得身上那股浑噩被吹个干净,那风不同阿耶卡湿热的风,明明是无形之物,阿诺却觉得他能感觉到这风是淡蓝色的,轻盈剔透,同水晶一样。
天上飘下白色的絮状物,静静地落下,将军营中的红色帐篷盖上了白色的罩顶,阿诺抬头望着那神与天使居住的遥远天空,此刻灰蒙蒙一片,像是天使的羽毛落下人间一样,阿诺第一次看见雪,不自觉就伸出了手,想去接一片雪花。
他伸出去的手没有接到冰凉的雪花,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卡洛斯骑在那匹红色的马上,在这雪白的世界中宛如一个火红的太阳,阿诺看到他坐在马上,呼唤自己的名字时,有白色的雾气从卡洛斯嘴里冒出。
卡洛斯是骑着马赶来的,他在远处,便见到男孩穿着单薄的衣服,赤着脚,靠在帐篷边,左眼蒙着绷带,看着天上飘下的雪,那棕色眼里的光芒依旧如此清澈纯洁,比没有落地的雪还要让人心动。
“你不冷吗,笨蛋。”卡洛斯翻身下马,将总是有些呆呆的男孩打横抱起,带回帐篷内,又命人找木材来生火。阿诺靠在这熟悉的怀里,看到卡洛斯的肩头有些积雪未消,便伸手捏了一小撮,可才一碰,就全化成了水。
卡洛斯将人又塞回还带着热气的被窝,又摸他的手,又去碰额头,确认男孩没受凉发烧,才放了心,将自己被雪蘸湿的红色戎袍脱下,坐在阿诺旁边,问他有什么不舒服的,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冷不冷要不要添被子。
“想看…看……雪。”阿诺只回了一句。
卡洛斯赶紧让人送来一套合身的摩尔人衣着,从里衣,皮襟,腰带,一件件亲手替阿诺穿上,阿诺此刻也虚得厉害,而且他向来早已习惯顺从卡洛斯的一切指令,只靠在床边,任卡洛斯一介国王蹲在地上,替他穿着袜子。
至于为何昨日还要置他于死地的国王,此刻如此卑躬屈膝地讨好自己,阿诺已经厌烦去猜测卡洛斯那颗反复无常的心了,昨晚的事,他记不大清楚了,只知道自己很痛,很痛,是因为卡洛斯又换着法子惩罚他了,想要他死,而他这一回又没死成,阿诺已经弄不明白了,这到底是算神对他的怜悯还是残酷了。
阿诺翘起脚趾,看着脚上那叫袜子的布制品,有些不习惯,他在阿耶卡赤脚惯了,光是穿卡洛斯他们带来的那种草编鞋就已经不舒服了,现在还得在穿那叫鞋子的玩意儿前先穿袜子,阿诺的眉毛无意识地皱了皱。
卡洛斯捏住他那双脚,解释道,“下雪了表示天气很冷,不好好为脚做好保暖工作,脚会冻得比你的头还要大,然后烂掉。”这话阿诺记得很牢,直到以后,每逢下雪,他就会拿出袜子,好好地穿上。
待得阿诺穿得跟个小熊一样,卡洛斯才算满意,又让他喝完一碗热汤,才肯带他出去看雪,而卡洛斯自己,则又披上那件被火烘干的红色戎袍,抱着阿诺上了马。
两人出了军营,在贝伦湖另一边骑着马,慢慢地走着,阿诺被卡洛斯裹在那红色的戎袍里,只露出一张小脸,从湖这边望着那头的红色军营,雪下得并不大,但随着时间,一点点地将那些红色帐篷吞噬着,直到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白色。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年如夏的谷地会突然下起雪,摩尔人、狼人士兵以及那些还躺在士兵身下矫揉造作地呻吟着的妓女们,听到一声“下雪了”,都忍不住往帐篷外张望几下,即使是弗瑞兹那样寒酷的故乡,也让他们怀念。像牲口一样被关押在露天牢房中的阿耶卡人,也都像膜拜神迹一样,为这从未见过的美丽白色欢呼。
所有人都在为这场意外而至的雪而骚动着,只有卡洛斯和阿诺两人,像避开人间一样,在这安静的湖边徘徊着。湖上结了薄薄的冰,阿诺从未见过阿耶卡被雪覆盖的样子,明明没有太阳,一切却很明亮,那白色明明只是一种纯色,却让阿诺怎么也看不厌。·他远远望见靠近诺拉拉山的树林里,有一座矮坟,上头神色的泥土被白雪遮着,那是他哥哥的坟墓,阿诺想到哥哥若是再活得久些,就能同他一起看雪了。
想到这,阿诺的心又开始难过,却掉不出泪来。
阿诺看着雪,卡洛斯看着赏雪的男孩,两人之间都没有话说,只有马偶尔粗沉的喘气声,伴着大口白气传来。卡洛斯在阿诺醒前,猜想着男孩对昨夜的事可能会有的数十种反应,却没想到对方用了他最不希望看到的那一种。
沉默和无视,就像石头投进没有一滴水的干涸湖泊中,即使你扔再多的石头,他的心也不会为你再起任何涟漪。卡洛斯的手痛苦地握紧了缰绳,他弯下比男孩高大的身子,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将它靠在男孩的瘦小的肩上。
“对不起,对不起,为我对你所做的一切。”
自己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呼吸和心跳的频率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不厌其烦地去接雪,然后看着它们在自己手心融化。卡洛斯知道,自己在男孩的心里分量,还不如如一片雪花。
他自认是对阿诺伤害最多的那一个,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卡洛斯一直觉得自己是最不配得到阿诺宠溺的那一个,当多年后,他坐在自己那冰冷华丽的王座上,看到他爱的男孩长大成人,摘下面具,身上带着别人的气味,为了另一条龙再一次朝自己跪下后,卡洛斯依旧嫉妒得发狂,却卑微地连一点怒意也不敢表现,像个最卑贱低下的奴隶,连碰也不敢碰那具能让自己发疯的身体。
只敢像此刻一样,在男孩的身边,偷偷地,却又贪婪地吸闻着他身上的香味,却又因这贪婪,更显得卑微。
卡洛斯见阿诺没有任何反应,咬牙忍下泪水,他就算再对不起男孩,可属于一个国王最基本的自尊心他还不能丢弃。他平复了心情,继续说道,“你的罪赎完了,明日我便要离开这了,我会带你走,你想在约尔塔的哪里居住都可以,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听到这话,阿诺终于有了反应,他转头盯着卡洛斯那只金色的眼睛,在问是不是真的,卡洛斯用小拇指勾起男孩的小拇指,强装出一点微笑道,“当然是真的,一位国王绝不会食言,我与你拉钩起誓。”
卡洛斯用这孩童之间的约定方式,定下了自己这一辈子最不想立下的誓言。拇指松开后,阿诺看着自己仍勾着的小拇指,不知在想什么。
“阿诺……”那是卡洛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阿诺不禁侧目回头,把胡子刮尽的俊美国王,这些日子也瘦了不少,金色的独眼盯着男孩的脸庞,睫毛微垂,双唇抖动,却没有话从那里出来,只有一滴泪落了下来。
阿诺有点惊讶,他早已为了能熬过各种痛苦,将心对卡洛斯关闭了,他疲于应付各种惩罚和玩弄,根本没有力气,也不想去了解国王那颗复杂的心了。对于这滴对方没有藏好的泪水,阿诺除了惊讶就再没有其他想法了。
“太冷了,冻得老子都鼻酸流泪了!天黑了,回营吃晚饭吧。”卡洛斯用粗鲁的语气说着谎,调转马头朝营地走去。
他是个不守信的国王,昨夜男孩昏迷时承诺要再说一遍的话最终没有说完整。明知对方不可能对自己动情,明知分别就在明日,自己又何必说出那句“喜欢”,卡洛斯始终太过高傲,以至于比谁都害怕失败,在这场已经输透的爱情面前,他已经成为最胆小的人了。
两人回去的路上,一路再无话,只有马蹄踏碎薄雪的声音。
阿诺稍微吃了些肉汤便躺下了,今夜卡洛斯不在,有点冷,他缩了缩身子,想着明天,若真能选一个他想去的地方,他该选哪里,他除了阿耶卡,什么地方都不认识,脑海中突然又出现阿道夫那张英俊又苍白的脸,阿诺想到了海另一边的国家,他也只是想了想,无论是卡洛斯还是阿道夫,他都不想再见了。
因为疲累,所谓将来,阿诺连个开头也没想成,便睡了过去。
卡洛斯恢复成了平日那个殷勤的国王,可惜艾欧宰相在昨日载具一完工就早早走了,去忙着应付国王不在时堆下的事,要不然,看到卡洛斯终于丢掉那毒人的“爱情”重新振作,那羚羊宰相必定要欣慰地抹眼泪了。
为了不打扰阿诺休息,卡洛斯今晚在泰格的帐篷里议事,明日就是弗瑞兹高原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龙焰祭,往年都是卡洛斯一人独自从王都飞去北境,重新为建造在冰矛顶端的巨大烛台注上自己的鲜血,点燃能燃烧近八十天的龙焰,为冻原带来能短暂作息的夏季。
卡洛斯会在北境弗瑞兹停留十天,作为国王也作为“萨孟神”,主持这为其十日的龙焰祭,再随后到的近卫军一道回王都。今年由于发现了阿耶卡这一新的殖民地,此次去北境除了按时点燃龙焰,还要与当地留守的狼族将领和白牙会的首领商谈好如何利用阿耶卡谷地,卡洛斯和泰格初步将会谈内容拟定,便开始决定明日先带哪些人回去。
谈及关于恶龙阿道夫的处理,泰格很是担心那个叫拜蒙的神秘恶魔,卡洛斯摆了摆手,说,“拜蒙是七十二位魔神中的第九大公爵,不同艾欧宰相那样拥有血肉的恶魔后代,拜蒙是真正由神的大智慧分裂出的魔神,他若要带阿道夫走,我们谁都拦不了,他的事操心也没意义。”
话说到这,帐中烛火突然摇曳,只一瞬的明暗交替,待众人回过神来,那恶魔就出现了,站在长桌的另一头,正好与国王相对。除了泰格,所有将士都没见过拜蒙,此时全部起身,亮出了自己的随身武器,警惕地盯着那不速之客。
与守护拿迦勒的恶魔做了交易的事情,卡洛斯和泰格都没有向其他任何人说,这对约尔塔的人来说,是可耻的行为。卡洛斯什么话也没解释,让泰格带着其他离开,独自一人和恶魔拜蒙一道留下。
拜蒙依旧身披白纱,那即没有乳房也没有阴茎的赤裸身体,一半在烛光里,一半在黑暗中,捏着昨晚那枚用卡洛斯的血涂上叁角形的金色龙币,他来向国王讨要承诺的代价了。
“尊敬的约尔塔国王,卡洛斯陛下,唐突叨扰,我来拿回我应得的报酬了。”拜蒙那雌雄莫辩的声音总是不含任何情绪,让人听着胆寒。
卡洛斯问他要什么,拜蒙说,“请陛下今夜午时,让您所有的部下,不带任何武器和盔甲,面对诺拉拉山站好。”
卡洛斯不解,这算什么代价,可拜蒙只用手指在唇上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便神秘地笑了,“一个恶魔,是永远也不会告诉你所有的事的,除非你是那位在天堂地狱都最为高贵的撒旦大人。你可以欺骗一个天使,却一定要对恶魔守信,告辞了,尊敬的陛下。”
像来时那般,拜蒙又在黑暗中像雾一样消失了,卡洛斯掏出怀表,现在离午时只剩下半小时不到了,他走出帐篷,让泰格通知全营,假说要在明日出行前清点人数,命令所有的士兵和摩尔人奴隶,将武器收好,在白雪纷飞中站好。
士兵们只穿着红色的甲内衬衣,在这诡异的雪夜冷得瑟瑟发抖,面对国王的命令,他们毫不怀疑地执行着,更不说作为奴隶逆来顺受惯了的摩尔人了。近千人的队伍集结在午夜时分,却因为国王和白虎将军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发出抱怨的声响。
卡洛斯在最前头,骑着红色的骏马假装看着名册思考,眼睛却不时地瞄向贝伦湖对面的诺拉拉山,没有月光的夜晚,什么也看不清,卡洛斯心里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他的马儿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开始不安起来。
可周围仍静得很,只有篝火里的木柴偶尔爆出一两声噼啪燃烧的声响,接着便又是死一般的寂静。突然,远处的诺拉拉山上,有一点橘色的火光亮起,接着,很快,像不连续的火浪一般,整座山都布满了点点火光。
那是数百人举着火把在山上看着他们,人群开始骚乱起来,卡洛斯的马也更加惊慌,前蹄刨着雪不停鸣叫,突然,有一股黑色的雾气像营地迅速吹来,那黑雾越过贝伦湖的上空,卡洛斯终于看清了,那是数不清的箭组成的箭雨!
“敌袭!!!快撤!!方盾长枪组迅速列阵!!”卡洛斯大吼着,随着他的吼声停止,是飕飕不断的箭羽破风声,只一瞬间,就有数十名人员中箭惨叫倒下,没有武器又遭突袭的士兵们乱了阵脚,四下逃窜,摩尔人奴隶们也惊叫着推搡躲藏,使剩下还算清醒的国王近卫军们根本没法顺利回营去拿枪盾。
尸体被踩踏着,绊倒了活人,活人求救乱抓的双手又拖倒了更多的人,卡洛斯将指挥权交给泰格,自己则一踩马鞍纵身跃起,化成红色的巨龙,张开巨大的双翼,用自己身为国王的肉身,来为他的子民挡下第二波箭雨。
果然,又是一道致命的黑雾扑来,卡洛斯将自己作为肉盾,挡下了大部分的攻击,那些箭碰到他坚硬的龙鳞全都被折断,但薄弱的肉翼仍是被射中了不少,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黑色的箭丛。
趁卡洛斯争取的这段时间,泰格已经重新整顿了国王近卫军,百名帝国最优秀的士兵,在第一波箭雨下,已经只剩下约七十多人,他们来不及穿上铠甲,只优先取了各自的红盾和长枪,在营地最前方迅速排列好方阵,掩护弗瑞兹的狼人士兵安排其他人员往巴萨山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