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陈熙云的脸色阴晴不定,躲躲闪闪,显然是没料到大姐和大嫂一起来,到底是做什么,她心中有鬼,自然是担心的。
说了没几句话,曾氏便开口笑道:“今儿大姐姐是特来给七妹妹送银子的,咱们一家人,也不用见外,这会子只管点了数,回头咱们再去过档子一样。”
东望侯夫人就是一怔,立即去看陈熙云,陈熙云脸色都变了,只强笑道:“如今我手里银子有些不趁手,想着把嫁妆里头两个铺子卖了,凑点儿现银子,正好我大姐要置业,便卖给大姐姐,横竖一家人。”
又连忙给陈氏使眼色
东望侯夫人才缓缓点了头:“既如此,你们只管交割罢了。”
只可惜陈氏是个看不懂眼色的人,听她们婆媳这样一说,倒是急了:“唉七妹,你嫁妆里头的铺子就不用卖了,那样好地脚的铺子,五千银子银子就卖了实在可惜了儿的,你前儿说的四个铺子我都瞧过了,都是好铺子,就是银子再不趁手,也不用这样贱卖,我跟你大嫂商量过了,就只要朱雀大街中间那间生药铺子也就罢了。”
然后回头很诚恳的对东望侯夫人说:“您那两个铺子,连我七妹嫁妆里头的两个铺子,七妹说自家人买,总共只要两万银子,我这会子就带了两万银子来,您只管收下,回头只需把朱雀大街那间生药铺过户给我也就足够了,另外一间您别卖了,卖了容易再要买回来就难了,为着一时的银子不凑手就卖了,不划算,如今银子有了,也就不用急了。”
陈氏的样子确实很诚恳很正直很为人着想,东望侯夫人都被噎了噎,说不出话来,然后东望侯夫人回头去看陈熙云,见她一脸苍白,才慢慢的问:“我们家什么时候要卖铺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80章 哈哈
八十
陈熙云用膝盖也想得到婆母如今是怎么想的,作为东望侯家的当家儿媳妇,夫家值两万两的好铺子,陈熙云五千两就要卖给娘家姐姐,且不说这拿夫家的钱财贴补娘家得有多明显,更还因东望侯府本来就用度大,进项少,一家子几十口子人的嚼用,都指望着外头几个庄子,以及这几个好地脚的铺子的进益,这会子,明知道家里艰难,还虎口拔牙的要这样子贴补娘家,陈熙云看到东望侯夫人看向她的目光冷的冰一样。
陈熙云胡乱的解释,好一会儿才把话说顺了:“没、没有的事,母亲您误会了,大约是我家姐姐没听清楚,弄错了吧?我只打算把我嫁妆里的铺子卖了,凑点儿银子,我这边手里有些吃紧,五爷在外头走礼用度也大,这府里的铺子哪里有我做主的?别说房契并不在我手里,我拿什么卖呢?更何况,就算能卖,我哪有不和您商量的道理。”
换了别人家的姐妹,见陈熙云先是一脸白的没了血色,然后又是解释的言语混乱,面红耳赤,显然是急的了不得,心中也就知道不妥了,或许就顺水推舟说自己听错了,或许就拿话来遮掩了。
偏陈氏是个实心眼儿的,又一心要买那个铺子,顿时也急了:“七妹这话怎么说的?我哪有听错,前儿母亲写了信来,四个铺子是哪四个,都在哪个地方,现今做的什么买卖,都说的清清楚楚,母亲说五千银子卖,我还急的了不得,立刻就赶回来,就是想拦着你,两万银子,卖一个就足够了。前儿你不是还领我去看了铺子了?你忘了?我还记得这生药铺子的掌柜姓刘,高高瘦瘦的,口齿伶俐的了不得,就是不大懂生药这一行,若是我不打算买,我还想跟你说,不如换一个掌柜的也罢了,不过既然我正好瞧上了,横竖我今后也不打算做生药,倒可以另外打算了……”
陈氏唠唠叨叨只管说,把陈七急的了不得,汗都出来了,见东望侯夫人一脸冷静,毫不动容,更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顿时也顾不得了,截了陈氏的话,急急的跟东望侯夫人说:“我这个姐姐素来有些失心疯,分不清楚,母亲听了也就罢了,信不得的。”
陈氏愕然,她不是个会应变的人,此时颇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周宝璐顿时怒了,站了起来:“七姨母,我母亲好意拿着两万现银子来帮你应急,咱们家自己不够,还是我祖母给了一万!你倒说我母亲失心疯,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跟你说的话不一样就是失心疯,那么,你说你卖铺子是回过侯夫人的,如今侯夫人却说不知道,难道……?”
东望侯夫人意外的看了周宝璐一眼,这家子,做大嫂的没出头,跟着来的小妹妹也没出头,倒是个小姑娘先出头,的确不一样啊,好伶俐的口齿。
东望侯夫人也不跟小姑娘动气,转头示意了一下,一个妈妈子会意的走上前来伸着头等吩咐,东望侯夫人便低声吩咐了一句话,那妈妈就走了出去。
谁都看得出来东望侯夫人这是在吩咐什么,别的人都不理会,只有陈九煞白了脸,知道掩不住了。
陈九这时候掩嘴笑道:“哎哟,如今看起来我也是失心疯了呀,那日母亲招我回娘家,父亲也在,四姐姐也在,七姐姐可是清清楚楚说了四个铺子,每个五千两,说是急用钱,叫我拿了现银子出来给她应急,过两日腾出手来就去过档子,这会子又不是四个铺子,变两个了?亏得那会儿我没拿出银子来呢,要是我真拿了出来,这会子银子也在七姐手里了,铺子也不卖了,我上哪哭去?哈哈。”
陈熙晴惯例的用哈哈来结尾,也惯例的这哈哈简直跟把刀似的厉害。说的陈熙云脸上青青红红的,什么颜色都有,就是没有点儿正常颜色。
等她们都说的差不多了,曾氏这才镇海神针一般的缓缓说:“七妹你且坐下来歇歇,那一日在府里,你就该说清楚,这铺子是你做主要卖的,并没有回过侯夫人,若是你说清楚了,今儿咱们也不至于走这一趟,倒闹出这样的误会来。大姑奶奶这是因着急你贱卖铺子,心里急,才急急的凑了银子给你应急,原是一番好意,你倒这样儿说话,未免叫人寒心,你们姐妹一场,你大姐姐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你反倒做出这样的事来,那一日夫人说的话也与你一样,说东望侯府的这铺子,少说也值两万两,如今因着急用钱,又是卖给自家人,只要五千银子也就够了。你哄我们也罢了,竟连亲生母亲也一道哄了不成?”
周宝璐顿时大感佩服,舅母说话就是高屋建瓴,比众人都强,瞬间就把这件事的后果拔高了,如今要不陈七就是承认不孝,欺骗母亲,要不就得认她与杨夫人一块儿搞鬼,图谋夫家财产。
果然,东望侯夫人听到武安侯夫人也这么说,脸色越发冷了。
那个不知所谓的老蠢货!
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武安侯世子简在帝心,前程大好,这个杨夫人非要跟世子作对,成日里做着自己儿子还有机会做世子的美梦。
呸!做什么清秋大梦呢,当初自己也真是瞎了眼,单看是武安侯府的嫡女,举止大方,嫁妆也丰厚,就竟给儿子娶了她!如今害的儿子莫名其妙被发配到那样穷山恶水的地方做个穷官儿,一世的前程都给毁了!
想到这个,东望侯夫人就心中绞痛,她两个儿子,大儿子有望袭爵,这个小儿子却是自己出息,原本前程极好的,如今……
东望侯夫人见陈氏委屈的眼中含泪,陈熙云一脸紫涨,呐呐的说不出话来,而曾氏镇定自若,陈熙晴笑嘻嘻的只管吃点心看热闹,而周宝璐竟然是气定神闲,只是微笑。
那小圆脸上的微笑颇有些高深莫测,就来东望侯夫人这样的人物,竟然也看不出她这会子到底是什么情绪。
东望侯府定一定神,问陈熙云:“这会子,当着我的面,当着舅夫人,两位姨太太的面,你且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说的。”
三月的天气,陈熙云一头是汗,嗫嚅了几下,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说:“母亲,我只是……只是想凑点儿银子使,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前儿说七妹妹要出阁,连嫁妆带摆酒,怎么着也要花一万银子,五爷那边又催的紧,一个月三封信的催叫拿银子过去,那边儿挑费大,又要应付上司同僚走礼……我……我也是没法子了啊……母亲!”
陈七扑通跪到地上,抱着东望侯夫人的腿哭道:“我真的没想过要卖府里的铺子啊!”
“哈哈!”陈熙晴这一回很简洁的只来了个哈哈,连前面的话都省略了。
周宝璐心中暗笑,小姨母真是杀人于无形。
东望侯夫人果然显得很尴尬,曾氏冷笑点头道:“原来如此!”
曾氏一向是个人物,并不会逼着东望侯夫人处置陈熙云,却是说:“薛五奶奶,我只问你一件事,那一日夫人说的那些话,到底是和我们一样被蒙在鼓里,还是知道就里的?”
七妹妹不叫了,只称薛五奶奶,曾氏和陈熙晴风格不同,可都是不简单的主儿。
陈熙云痛哭,也不知她是只想摘了自己出来还是说了实话:“这原是母亲给我出的主意,我回家说要凑点儿钱,母亲如今手里也不松泛,我就说,大姐九妹都是财主,请母亲出面帮我借一万两万应个急,母亲说……说她们钱都捏的紧,不会肯的,倒不如说把铺子便宜卖给她们,都是有钱人,肯定会买,到时候收了钱,再说府里不肯卖,当借的银子也就罢了……我,我也没别的法子了,便应了……”
曾氏一脸镇静,丝毫不以这是家丑为耻,倒是很善解人意的对东望侯夫人说:“咱们家的事,叫夫人见笑了。”
然后又解释说:“只有一点儿,怕是薛五奶奶误会了,大姐姐出嫁的时候,我虽还没到陈家来,但后头清帐,我是见到嫁妆单子的,大姐姐按照府里嫡女的分例出嫁,总共两万两银子办嫁妆,田地只有三百亩薄田,铺子只有下大街上两个挨着的,一个也就只值千把两银子,还有城墙根儿上一间三进的宅子,大约值五百两,除此之外就是古董,绸缎,家具柜子之类,夫人说大姐姐不会拿钱,其实不是不愿意,就是抽血吸髓也拿不出的,这两万银子,原是大姐姐说了想要帮妹妹,买了这个铺子算是给璐儿置下嫁妆来,是以公主府才出了这银子,薛五奶奶可别想岔了。”
周宝璐震惊!
她娘的账上就有一万多两现银子,又有挨着东望侯府铺子的同样一个铺子,那至少也得值两万两,听舅母这个意思,母亲的嫁妆里能腾挪的也不过三五千两,这些年来,母亲竟然能赚出这些银子来?
这简直是户部尚书的料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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