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良冒功(2 / 2)

“受伤?为何会受伤?”

娄韧见她情急变色,露出一脸的深意,道:“岑大人莫激动,我等包围顾人屠时,见令夫人被逆贼劫持,好在最后有惊无险,令夫人被救下,两只手臂受了点轻伤,逆贼也被生擒。说起来,还多亏了吴小侯爷,此次擒拿顾人屠,吴小侯爷不惜犯险,伪装成匪徒,混入了敌人内部,在两方对峙时,出其不意地将顾人屠扑倒拿住,连我方将士都吃了一惊。”

岑杙听到是吴靖柴拿了顾人屠,救下顾青,心中微微纳罕,暗忖这小侯爷对顾青有情,有他庇佑,顾青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而且听娄韧的语气,他似乎并不知晓顾青就是顾人屠的妹妹,也就是说李靖梣换人质时,并未将其身份曝光,念及此,岑杙心中稍稍宽慰,不过仍是淡淡的酸楚。

“这么说,顾人屠一惊被活捉了?”

“是啊,顾人屠已被生擒,其余部下或死或逃,不知去向。我等奉命搜了数日的山,已经将墨阴境内所有余孽一网打尽。”

之后二人便拱手拜别,娄韧为其指引了前军方位,骑快马半日即可到达。

“我等此去任务繁重,就不多停留了,我派两名军士护送岑大人上路,就此别过,岑大人一路多加保重。”

岑杙继续往南行,又行十余里,见路旁卧有一人,岑杙立即下马,见是一羸弱女子,蓬发垢面,倒在草丛里。还好鼻间尚有气息,岑杙让军士拿水来,喂给该女子,又为其净面,见该女十七八岁年纪,容貌姣好,怀疑她是附近村落的少女,不知为何会倒在路旁。

移时此女缓缓而苏,见两位军士面露恐惧之色,张皇大叫,犹如见到鬼物。又见岑杙,神情才稍定,但仍哆哆嗦嗦地不能言语。岑杙看她好像是吓坏了,温言抚慰,“姑娘别怕,我们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见她面黄肌瘦,似乎是饿极了,又拿出干粮给她吃。女子一把抓住馒头往嘴里送,但吃了一半,又难受地吐了出来,似乎咽不下去。

岑杙又递水囊,“别呛着,先喝点水。”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为何一个人流落在此,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该女子眼神呆滞,旬即露出惊恐之色,岑杙试着轻拍她的背,“别怕,姑娘,我只是问一下,现在你安全了,我们会保护你的。”

不料话音刚落,该女子就一把抱住岑杙,圈着她的脖子不住地打颤,嘴里支支吾吾地道:“杀……人了,杀……杀人了!”

“杀人?谁杀人了?”

“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人。”

岑杙听她口齿不清,极度张皇,不忍再问,便道:“你可否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好送你回家。”

“劳家村。”岑杙从她抖颤的唇齿间拼凑出这个地名,似乎离前军大营不远,但是离这儿不近,看来该女子跑了不短的路。

“那好,既然顺路,我就送姑娘回去。”

“不,不回去,杀人了,家里杀人了!”

岑杙为了安抚住她:“行,不回去,我带你去我家好不好?”

女子这才肯跟她上马,在路上岑杙慢慢套出了她的名姓,原来她是劳家村一户农家之女,姓劳,名镯儿。昨日黎明,有一伙官兵闯进了劳家村,称有村民窝藏土匪,见人就杀,竟然将全村二十多户人家全部灭门。她的父母兄长也惨遭横祸,而她因藏在牛棚的草垛里,逃过一劫。之后官兵砍掉了全村所有人的头颅,抢走一切牛羊,放火烧村,她趁机逃了出来,跑了一天一夜,体力不支,便倒在了路旁。

岑杙心情沉重如坠深谷,从她的叙述中,已经约莫猜到她全村遭祸的原因,八成是遇到了不法士兵杀良冒功。这些士兵往往成群结队集体作案,杀不了敌人,就去杀无辜老百姓充数,拿他们的人头向朝廷邀功邀宠。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这些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暴行仍旧横行于世!那当初父亲那批人冒着杀头的危险据理力争还有何意义?正义的血如果洗刷不净罪恶,拼命流干又有何益?

傍晚时分,李靖梣正在帐中阅览兵书,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音,有人在帐外扬声高唤:“请殿下为民做主!”

她听那声音隐约有些耳熟,以为是数日劳顿出现了幻听,直到云种来报,岑杙带了二十多个人,抬了十多具焦尸进了军营。她才急忙放下书,整理衣襟,移步帐外。

岑杙吩咐把这些无头焦尸抬到中军大帐门口,依次排列,与众多侥幸存活的村民,跪在李靖梣面前,历数官兵杀良冒功的罪孽,“这里停放的尸首是劳家村所有罹难村民的十分之一,殿下不妨到劳家村去看看,那里遍地焦尸,如人间地狱。土匪虽恶,但杀良冒功之官兵,与土匪又有何异?这样丧心病狂的兵匪,真是穷凶之鬼,极恶之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诫全军,不杀不足以正寰宇!请殿下为百姓做主!”

“请殿下为吾等做主!”以劳镯儿为首的村民们哭声震天。

李靖梣犹如迎面受了一棍,极力镇定住自己,尽力给这些村民以抚慰,当场宣布一定会查出凶手,还村民一个公道。

回到大帐,她脚步有些不稳,回头冲岑杙低吼,“你究竟想干什么?!”

岑杙不解其意地看着她,“干什么?自然是请殿下主持公道。”

“你抬那么多尸首,是真要让我主持公道?还是存心来逼宫,让我在全军面前下不来台!”

“下不来台?这么多条人命面前,你只关心自己下不来台?”岑杙据理力争,“难道这些冤魂在你面前,还没有你的一点面子重要吗?”

“你能不能不要抬杠?”李靖梣已经尽力压制住怒火,“这件事明明有更合理的处理方式,你如今把死尸都抬过来,就只剩下唯一一种……”

“唯一一种?我倒想领教一下殿下所谓更合理的方式是什么?是给点银子打发了,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者干脆点,杀人灭口了事!”

“收起你这些毫无根据的揣测,不要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人坚持正义。我说更合理的方式不是要姑息养奸,是把这件事的损害尽可能地降到最低。在你抬尸来主持公道前,起码应该先来问问我!”

“问你?如果我说这些犯案的兵痞都是北疆军,你敢一一将他们正法吗?丈夫新死,你安慰你家公爹还来不及,哪里能舍得斩他的兵?”

“你!!!”

“这件事你给个公道吧,不然我会以最恶毒的语言,将北疆军的恶行公之于众,不让他身败名裂,我岑杙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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