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吵了,荤也开了,她说起正事。
“殿下,臣女觉得本次行刺案很不简单,可能与上次的投毒案有关联。贼人能获悉殿下的行踪,必定在东宫设有耳目,还请殿下仔细彻查,以免再遭暗算。”
事发后庆德帝命锦衣卫和东厂对东宫人员进行排查,朱昀曦不愿鹰犬们祸害无辜宫人,极力回护涉案的亲随们,总算没让特务的黑手为所欲为,只抓走几个确实有嫌疑的宦官侍卫。
庆德帝怀疑是安西王的残党作祟,密令锦衣卫再进行一轮全国性的大清剿,务必铲除这伙余孽。又派出几路内监去“探望”各地藩王,巡查他们的动向,并加以督导威慑。
皇帝显然已从两次针对太子的袭击里看到了篡逆的苗头,对宗藩戒备森严,但会不会有灯下黑的可能呢?
柳竹秋想假如藩王们欺负庆德帝子嗣少,生出篡位野心,不是该连颍川王朱昀曤一并除去?目前刺杀只针对太子朱昀曦展开,这推测就不太合理了。
颍川王是章皇后的爱子,年纪幼小,朝堂上也没传出过废长立幼的意见,这件事恐怕谁都不敢疑到他头上,莫说庆德帝,大概连朱昀曦都没往这方向想过。
在君上面前说几句轻薄话还不打紧,犯忌讳的话可断不能出口。柳竹秋按住猜疑,问:“陛下禁止殿下随意出宫,那以后臣女该去哪里见驾呢?”
这问题朱昀曦已思考过,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与温霄寒往来过密,又不便随时出城,只好在城内另设联络点。
“你知道兵马司胡同有家叫蓬莱馆的酒楼吗?”
“知道,臣女时常和友人去那里聚会。”
“蓬莱馆后面有座观鹤园,是前任兵部尚书狄英武家的别苑,半年前他告老还乡,将京中房产尽数脱手。孤王就让陈维远出面买下了那座园子,以后有事就去那儿吧。”
“是。”
二人说了一些正经话,朱昀曦的难堪劲儿过去了,再看柳竹秋,哭过的眼儿还有些肿,亲过的唇也红红的,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娇态,虽未临幸,心里已拿她当私有物,打算哄哄她。
“这永宁寺后院有座高塔,塔顶视野开阔,能一眼望到京城,你曾上去看过吗?”
“此塔不轻易对外开放,臣女前几次来都没能上去。”
“今天孤王领你去瞧瞧。”
“那等臣女粘上胡子。”
“不用,孤王已命人将闲杂人等都打发到前殿去了,后面只有陈维远他们三个伺候,你跟在孤身边,没人会瞧见。”
柳竹秋跟随朱昀曦登上那座高愈十丈的佛光塔,在塔顶凭栏眺望,但见琼宇低垂,四下白雪皑皑,涂银泼汞。远处的京城宛若棋盘静静躺在冰清玉洁的世界里,教人深感天地之浩大,万物之渺小。
其实朱昀曦也是初次在冬季登高望远,眼前美景令他逸兴遄飞,想起曾经读过的古诗,因记不清词句,命柳竹秋背诵。
柳竹秋不知他说的是哪首,一口气背出从汉乐府到唐宋元时期的几十篇咏雪诗,背到元好问的《颍亭留别》终于对上了。
朱昀曦喜道:“孤听说宋代的李纲博闻强识,人称‘书橱’,看来你也差不多了,今后孤王不用读书,想知道什么问你这个活书橱便是。”
这是昏君之言,柳竹秋忙婉言规劝:“殿下厚爱,臣女愧不敢当。古人云学以致用,读书目的不在博学而在明道理佐实践,世间道理万千,臣女自己尚未参透,怎敢做殿下的书橱?况《论语》有‘六言六弊’①之说,这六种德性都是需要通过读书学习来了解把握的,否则容易陷入偏执,使六言成为六弊。”
一旁的陈维远听了这些话不住点头,忍不住夸赞:“柳大小姐说得太好了,真有大家风范。”
朱昀曦瞄着他讥斥:“你们昨天还说她狐媚惑主,叫孤不可轻信她的话,怎么现在又夸她女大家了?”
陈维远胖脸僵住,吃力挤出哂笑,早知道柳竹秋能在正经事上规劝太子,他也不会急着带头否定她。
这时云杉抱着一只三尺间方的雕花木箱走上楼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十支鲜艳精致的丝绒花簪,种类各式各样,形态栩栩如生。
朱昀曦说:“这寺里的僧人最会做绒花,经常以此馈赠那些来捐香火钱的贵妇人,今天献了三百朵给宫里,这五十朵是单给孤王的,你挑一朵簪上吧。”
柳竹秋挑了朵白蕙花的,立马被他否决。
“又是白色又是晦气的,你想簪了去吊丧吗?”
他扔掉蕙花,亲自为她挑选。柳竹秋站在旁边,感觉满匣花卉都不如他的脸有吸引力,旁妍侧媚,低头垂眼皆似画。
一般的神仙还变不出这等乱人心神的美貌,他前世该是只狐仙吧,还是九条尾巴的那种。
正神思荡漾,朱昀曦拣起一朵带金边的大红芍药,微笑审视:“这朵正合适。”
看到这朵花柳竹秋乍然一喜,伶俐道:“这朵芍药让臣女想起一个典故。传说扬州有种叫‘金带围’的金边大红芍药最是珍稀。当年韩琦做扬州太守时,院子里一株金带围一下子开出了四朵花。他在花下宴请王珪、王安石和陈升之,摘下四朵芍药与他们各簪一朵,后来这四人都做了宰相。”
朱昀曦笑了笑,将芍药插到她的鬓边,同时问:“那可有皇帝亲自给宰相戴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