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盟整晚辗转难眠,苦涩而疲惫地笑了笑,心不在焉地吃油条,没有作答。
沈乐又端视他片刻,挑眉道:“看来这回第一名又是我了。”
“哪次不是你?”奚盟哂笑,但想了想,又说,“不过这回是联考,说不定不是你了。”
好友苦恼地皱着眉头,良久,很深沉地摇了摇头。
吃完早餐,他们一同把餐具送往回收处。奚盟把吃不完的包子往回收桶里倒,余光忽然见到一个单薄的身影,心猛地跳了一下,连忙回头寻去。可那个身影很快地消失在人群当中,奚盟难以分辨,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这样的错觉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常常出现,奚盟总无法确认究竟是不是真的。两天过后,他忘记了那个身影的模样,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联考的第二个下午,奚盟在最后一份试卷发下来以前给虞君发了一条消息,约他一起吃晚餐。
“同学,把手机关机,收起来了。”监考老师善意地提醒道。
奚盟将手机关机前,收到了虞君的回复,说好交卷以后到奚盟的学校来找他。因为知道考完这一门便要开始放寒假,奚盟把试卷写得特别快,往常写英语作文以前他会先在草稿纸上打一份草稿,然后誊抄在卷面上,这一回,奚盟非但没有写草稿,甚至连写在卷面上的笔迹也潦草得很。
写完整张试卷,奚盟拨开毛衣的袖子看了一眼手表,见到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他心事重重地坐在座位上,又忍不住向老师举手。
监考老师踱步而来,问:“什么事?”
“还有多长时间可以交卷?”奚盟问。
老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可以提前半小时交卷,你写完了吗?”
奚盟点点头,感觉一旁的同学抬头望向了自己。
“再检查检查吧,还有十分钟。”监考老师说完,转身回到了讲台上。
哪怕老师这样说,奚盟也没有心思再往试卷上多看一眼,他想取出手机给虞君发消息——哪怕他知道虞君此时根本无法回复,也想马上离开考场回家。奚盟魂不守舍地坐着,铅笔在手里反反复复地转动,速度比秒针的速度要快得多,时间过得特别慢。
越是接近可以交卷的时间,奚盟越是坐得不安定。眼看时间终于只剩下半个小时,他急忙将文具放进透明的笔袋里,抬头正要向监考老师说明自己打算交卷,却看到班主任来到了考场门口,他不禁犹豫到底要不要交卷。监考老师被他的班主任叫了出去,两人在门口小声地交谈了两句,奚盟眉头紧蹙,只见监考老师往教室里环视了一番,目光似乎定在了他的身上。奚盟的心陡然一沉,见到班主任也朝他这里看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离开了,监考老师仍然若有所思地望着奚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早就想交卷的奚盟却坐在座位上,分毫不想离开了。或许是之前向监考老师表示过自己想提前交卷,奚盟发现老师时不时地看向自己,他沉了沉气,最后还是举起了手。
站在教室后排的另一位监考老师走上前来,问:“怎么了?”
“我交卷。”奚盟把试卷和答题卡交给她。
老师把他的答题卡反复看了看,同意地点头,交代道:“出去以后不要大声喧哗。”
奚盟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文具往讲台旁的置物柜走,领取自己的御宅屋。
那位站在讲台边上的监考老师走过来,小声地对他说:“你们班主任让你考完试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
听罢,奚盟咬了咬牙,对老师乖觉地点头:“好。谢谢老师。”
奚盟的班主任同时也是学校的政教处主任,她的办公室就是学校的政教主任办公室。行政办公楼距离教学楼比较远,奚盟走到楼下时,正好听到了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他埋头匆忙地跑上楼,越往办公室的方向走,脚步越慢。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奚盟走到门口,看到坐在里面的班主任和甘云卿,脚步似是被绊了绊。奚盟轻轻地敲了敲门,看到两位老师朝门外望,他牵强地笑了笑:“老师好。”
“来,进来坐吧。”班主任看到他,轻微地叹了口气,拧上了钢笔的盖子。
奚盟走进办公室,在距离办工作较远的沙发和办公桌前的椅子之间犹豫了片刻。见状,班主任起身走到办公桌的对面,把甘云卿身边的那张椅子往桌子的另一角移出了半米的距离,对奚盟说:“坐这里。”
他看了看面如缟素的甘云卿,低声说:“谢谢老师。”两天不见,甘云卿清瘦了许多,奚盟只匆匆地看了一眼,便觉得他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温和而自信的模样全没了,显得抑郁寡欢。奚盟刚刚坐定,便听到一旁的椅子拉开的声音,他诧异地抬起头,只见甘云卿起身对班主任说:“李主任,我先回去了。”
李玉晴老师不满地看着他,沉着脸点头:“好。”
直到甘云卿离开办公室,奚盟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已经猜到班主任找他是为了什么事,可又觉得大人之间仿佛已经为了这件事而有过讨论,让后知后觉的他失去了先手。
“考试考得怎么样?”李玉晴亲切地关心他。
奚盟知道这只是客套的寒暄,忍着心底的迫切,点头说:“还行。”
她深深地注视着学生,又垂眸沉吟片刻,明说道:“是这样的,昨天学校接到了一位同学的举报,说甘云卿老师意图对你做出一些不好的举动。关于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和甘老师谈过,也想听听你的情况,向你核实一下。”她顿了顿,放轻了声音,问,“奚盟,前天晚上,甘老师有没有对你做出什么不合乎情理的事情?告诉老师,好吗?”
李玉晴只提了校方已经和甘云卿讨论过此事,却没说他们究竟讨论了什么。奚盟又怎么知道他们究竟说到了什么地步?他们说过元旦前夜的那件事吗?甘云卿又向学校说了什么?面对老师的询问,奚盟的心里矛盾极了。什么叫做“不合乎情理的事情”?而举报的那位同学所提到的“不好的举动”又是怎样的举动?这两者是一样的吗?无数的问号充斥在奚盟的脑子里,让他更加的混乱。
他苦恼地皱着眉头,半晌,摇了摇头,说:“甘老师没有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闻言,李玉晴皱起了眉,郑重地说:“奚盟,学校对这件事情十分重视,相关的情况我们也做过详细的了解。学校关注这件事,不仅仅是出于校方的角度考虑,更是因为关心、爱护你。我知道,甘老师的为人素来不错,在学生之间的风评也很好,但人总有犯错的时候。我们都希望所有人能够知错能改,可是有一些过错是不能被容忍的。”
奚盟握紧了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慢慢地松开抿起的嘴唇,半信半疑地望着严肃的班主任,试着问:“甘老师他说了什么吗?”
“奚盟。”李玉晴不满地说,“老师知道,你很善良,但善良和包容都需要有尺度。你是个懂道理的好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追究这件事,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得给多少图谋不轨的人放行?学校的老师只有三件事要做——‘传道、授业、解惑’,除此以外,所有事都不合情理。”许是见到奚盟的面色发白,她的声音又放轻了些,安慰说,“你别害怕,学校会保护你和你的隐私,不会将这件事公开。你向老师说实话,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