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嗣皇九年。
先是武氏尝遣使存抚四方,留意选举,至此因改元加恩,引见存抚使所举人物,无论贤愚,悉加擢用。上等试用凤阁舍人及给事中,次等试用员外郎侍御史,及补阙拾遗校书郎,时人作诗嘲笑道:“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
话休叙烦,且说来俊臣承诸武命,一意的谗构良臣。既已害死乐李两人,遂想连及狄仁杰,平白的兴起波澜,将仁杰拦入逆案,并将同平章事任知古裴行本,司农卿裴宣礼,左丞卢献,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一并罗织进去,狠狠的上了一疏,且请武氏降敕,有一问即承,罪得减死等语。武氏本深信俊臣,当然准奏,遂拘仁杰等下狱,由俊臣审讯。先诘仁杰谋反状,仁杰从容道:“大周革命,万物维新,唐室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妙语。俊臣不禁微笑道:“好一个硬头官,实言不讳,免得动刑。”至问及任知古等,知古等也自知必死,答语与仁杰相符。唯魏元忠辨了数语,俊臣不复加讯,概令还系狱中。判官王德寿,入狱探视仁杰,劝他引入平章事杨执柔,当可免死。想是与执柔有隙。仁杰厉声道:“皇天后土,可表忠忱,奈何使仁杰扳诬好人呢?”说至此,即用首触柱,血流被面,慌得德寿连忙摇手,再三婉谢,并嘱狱吏好生看待,方转身出去。你也只有此胆么?仁杰因守吏少宽,乃裂衣啮指,血书冤状,置入棉衣中。次日,德寿又来看视,仁杰语德寿道:“天时方热,我有棉衣一袭,请饬属吏转授家人,撤去棉絮。”德寿允诺,即令狱卒持付仁杰家,仁杰子光远,撤棉得帛书,遂叩阍告变,因得召见。武氏得了帛书,乃召问俊臣。俊臣给武氏道:“仁杰等下狱,臣未尝褫他巾带,寝处很是安适,如果问心无愧,怎肯自供谋反哩?”武氏道:“全案人犯,已俱供认吗?”俊臣道:“只有魏元忠尚未实供。”武氏道:“须再令问官审明,免得枉屈。”俊臣唯唯而退。
当下令侍御史侯思止复讯,他人不问,单问魏元忠。元忠仍然力辩,思止命将元忠倒挂起来。元忠道:“我生得薄命,譬如骑驴遭坠,足
适值乐思晦子没入掖廷,年才九龄,生得眉目清秀,姿性聪明,偶为武氏所见,召问姓名。他却从容跪奏道:“臣父乐思晦,得罪受诛,臣家已破,可惜陛下英明,国家大法,为来俊臣等所欺弄,陛下不信臣言,乞择朝右忠臣,素经陛下信任,但令俊臣推讯起来,没一个不是叛党了。”想是狄仁杰等命不该死,所以有此慧童。武氏道:“偌大的孩儿,倒也识得来俊臣么?”乃命他暂退,一面饬内侍至制狱中,宣入仁杰等人。仁杰等入谒武氏,行过臣礼,一齐呼冤。武氏道:“卿等果有冤诬,为何前时自供反状?”仁杰慨然道:“若非自承反状,早被搒死,哪得重见天日呢?”武氏又问道:“为何复作谢死表?”仁杰等齐声道:“臣等并无此事。”武氏令左右取表给示,经仁杰等审视,便道:“这似判官王德寿手笔,臣等笔迹,无一相同,可见得是捏造了。”武氏不觉点首,便放他七人还家。七人谢恩退归,为武承嗣所见,忙入白武氏道:“七人已有反意,陛下何故释放?”武氏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况叛迹未露,何必滥杀大臣。”承嗣尚欲请武氏穷治,武氏道:“王言无反汗,你可知道吗?”承嗣不能固争,乃怏怏趋出,密嘱台官等联名上奏,请诛仁杰等七人。台官不敢不依,草就了一篇模棱两可的文字,呈将进去,独侍御史霍可献,系裴宣礼的外甥,竟伏阙面陈道:“陛下不杀裴宣礼,臣情愿效死阶前。”说着,竟首触殿阶,流血沾地,为了区区爵禄,竟甘心杀舅,且撞头出血,置父母遗体于不顾,富贵之惑人,一至于此。俊臣又奏称行本罪重,不可不诛。秋官郎中徐有功,看不过去,独挺身出奏道:“陛下有好生大德,俊臣等不能顺美,反欲劝陛下为暴主,究是何意?请陛下明察!”武氏乃宣谕道:“卿等不必廷争,朕自有折衷办法呢。”言毕退朝,大众散归。是夕颁制,贬狄仁杰为彭泽令,任知古为江夏令,裴宣礼为彝陵令,魏元忠为涪陵令,卢献为西乡令,流裴行本李嗣真至岭南。小子有诗叹道:
罗织经成可奈何,冤沉制狱罪囚多。
仅留七族更生庆,尚谪遐方受劫磨。
七人遭黜,诸武稍稍泄忿,不意过了数日,武承嗣竟奉命罢相,这真是出人意表了。究竟承嗣为何罢相,且看下回表明。
欲篡唐室,不得不杀人,此武氏之本意,故杀人最多,几乎不可殚述。本回列作二表,省却无数笔墨,此即执要驭烦之旨,而于武氏革命时之举动,却详载无遗,嫉其篡夺之恶也。欲安诸武,又不得不杀人,此非全出武氏本意,而武承嗣实为主动,故杀人虽多,究不若前时之甚。本回特归罪承嗣,所有被杀诸人,亦备述其冤诬之由来,可详则详,不必从略,至若狄仁杰等一案,尤加意演述,幸其得免于死,为唐室少留一脉也。作者于下笔时,俱有斟酌,正非随手掇拾者所得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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