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种行径颇有些不厚道,我其实问心有愧,一直郁郁,忽然想起我自个儿虽冷眼旁观,但一行五人中其余四个也不约而同的冷眼旁观,见死不救的又非我一人,和愧之有完全没有。
想通这一节,我如释重负,一身轻松,正要继续回去冥想阿霋,桑宸在旁道:“到了。”
我方才闭到一半还没完全闭上的眼睛骤然睁开:“什么到了?”
桑宸一脸惆怅悲苦之色,仿佛要半身入土了似的,大约是故地重游近乡情怯,此种心绪我也深有体会,能理解他的感受,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天际尽头那边是一片重峦叠嶂,雄峰危岭,壮观倒是十分壮观,美观也十分美观,只是荒凉萧索,荆榛满目,一片枯黄景象,看得人心头也十分凄凉。
这便到东岚地界了,距昔日繁荣富强的皇宫金廷已无多少路程,不过几炷香的时辰,便到了传说中的皇都。
当然,沧海桑田了这么多年岁月,再繁荣富强的京畿也衰败颓废,给掩埋的风沙之下了,有幸的还能留些遗迹,无辛的便已销声匿迹,半分尘土都不剩了。桑宸一马当先在前领路,我们几个紧随其后。他将我几个领至一处遍地山丘土墩,生满了芦苇荻花,个头都远较人为高,也不知长了多少年月才长成这幅茁壮安康脱颖而出的身量,由此看来,此地果然是长年累月荒无人烟了。不仅如此,有时阴风阵阵,隐约透着股妖风邪气,也不知是否潜伏了邪祟。
北斗兔儿不能置信,睁着眼睛大惊小怪:“啊这……这便是东岚皇宫”
千峦在一边怀疑人生,苦着脸唉声叹气,多半想起来当年的一些陈年往事。他而今正伤春悲秋,无暇理会旁人,桑宸勉强打着精神,佯装淡定道:“正是。”往右手边一指:“这边似乎便是宫门,东宫在那个方向……”
我们顺着他指的地方摸过去,掘地三尺,果然挖出些砖头废铁,断井颓垣,多少年之前,这片一望无际的荒原曾是一国之畿,而今说出去只怕已无人可信。
北斗东张西望半晌,他对国不国家不家的不以为意,只念着来这里的初衷,一针见血道:“若是这样,这里半条人影也无,咱们如何去寻膳飨,媂紫姑那帮人又哪里去了”
我同桑宸面面相觑,无法可想,只道:“这还真是个大难题……”
忽然旁边一个声音道:“我便在此处,无需你们去何处相寻。”
芦苇荡里一阵窸窸窣窣,荻花向两旁分开,一堆人走了出来,不过当头那位却不是媂紫姑,而是此刻原本应当在九重天宫日理万机的南荒帝君,他虽脱了龙袍换了身布衣,仍不减帝王之气,霸气侧漏,叫人看上一眼便忍不住跪下去顶礼膜拜,风采依旧。他身旁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女神仙,右手边那位正是厕神媂紫姑,至于左手边牵着他衣袖整个人都挂在他胳膊上这位,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不是满天神佛苦找多时的膳飨元君又是何人
那位传说中闹得九重天宫鸡犬不宁的膳飨元君,依附在帝君身上,一副亲密无间、恩爱两不疑的形容,仿佛多么情深意切,面上笑靥如花,似乎就要含苞待放了,含情脉脉的盯着帝君那张巴掌脸。因她闻名遐迩,如雷贯耳,我忍不住多看两眼,总觉得他虽美艳不可方物,一颦一笑却殊无淑女之姿,走起路来大步流星,一只舌头总爱往嘴外伸,更像一个豪放不羁的大男人,或是女汉子。她觉察到了我这股炽热的目光,回过头来觑我,她那双眸子秋波莹莹,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味道,究竟哪些地方不对劲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朝我扬了扬下巴,似是打招呼,又似是趾高气扬的意思,扬完了再发出诡异的笑,令人发怵。
我蹙眉。
帝君发现我同他娇妻正眉来眼去,咳了一声,肃然道:“宫泽,你们总算是到了,这一趟真是来之不易。”
我赶紧收摄心神,不再去睬膳飨,作揖道:“帝君怎么亲自下界来了?”
帝君鼻腔一哼,去摸膳飨的脸:“靠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不知要寻到何年何月,本帝君若非亲自下来,实在不能放心。”
我望了望桑宸他们父子俩,心想这还真是白忙活一场,道:“那既然元君已然寻到,咱们是否立即回天”
“不。”他目光深远道:“此地有厉害的妖邪作祟,得将之除去再说。”跟着目光一转,看向千峦:“你可知悉是何妖魔”
千峦皱眉:“回帝君,小神已多年未至东岚,实在不知。当年我来此地时并无什么妖邪,多半只是些近年方才修成精的虾兵蟹将小妖小怪。”
他此言差矣,南荒帝君何许人也九重天上众神之首,昔日仙魔大战,统率九天诸神御驾亲征,所向披靡,打遍三界六道无敌手,从我飞升至现在,便没见过他收拾不了的妖魔鬼怪,只消是他出手,便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魅面山怪,多半也得伏诛。迄今为止,经他之手降服的妖魔鬼怪不胜枚举,且是旁的神仙无能为力之际才由他亲自出手,个个都是修为高深莫测之妖,他尚未有过败绩,也没谬赞三界六道哪个妖魔了得,眼下却说了,他若说厉害便当真厉害,他若说棘手便确是十分,绝非夸大其词。若只是虾兵蟹将,交由我们几个料理了便是,他何必亲自动手
果不其然,帝君眉目忧色尽显,郑重其事的道:“若只是些小妖小怪,本帝翻手之间便可灭了,可昨日交手,我没占到半点便宜,连究竟是何妖物亦未可知……此妖非同小可,你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