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疏弹劾太子的程老宗主与一众御史,受不得这等强词夺理、歪曲史实之举,在那之后又一谏再谏,甚者有程门学子不惜以头触壁、死谏朝堂,可是此样激烈的谏君之行并未能改变玉家父子篡改史书之行径,劝谏之臣反落得个“袒护青门,进犯天子”的罪名,着廷尉大夫齐谡查办,如此一来,被逐的被逐,流放的流放,一众程门子弟出走帝都,惨烈收场。
“所以,今日白宸向先生质疑诵史有误时,先生并未置一言?是不屑于再争当年迷案吗?”蔚璃问说。彼时他二人已经出了石亭,程潜之缓步送她,已送到原野上。
“怎么?璃公主也以为当年是迷案?是不相信凌霄君会篡改史书吗?还是以为玉室之正统,不容史官添其瑕疵!”程潜之笑问,惊愕里略带讥讽。
蔚璃一时未能反应,追问一句,“有甚区别?我是说改与不改,除去事关史实,于后世帝王承继、天子治境又有何影响?”
程潜之讶异看她,似乎未料到她能有这样不可理喻的问题,“那么璃公主以为……青门为何会被诛杀的如此彻底!?还不是玉室忌惮青门!这天下,原该青门也有份!传闻:伏白帝曾有遗诏:令玉室执政之后,若无贤君,须得再禅位青门。只此言太过含糊,怕是也被篡改了!”
蔚璃愈听愈是心惊,“先生为何——要与我讲说这些?!”
程潜之笑笑,略带歉意,“惊到璃公主了,潜之欠妥!只是……家父叮嘱,须得将当年事与璃公主说一说,使璃公主知道,你要扶助的玉家太子是个怎样……怎样的人物。实则此事,我也是第一次听父亲讲起,各种讶异莫名,不输璃公主。故而也无从再向璃公主谏言。”
蔚璃怔在了原地,有小书童牵了马匹过来,马匹上趴着迷醉的白宸,书童将马缰递至她手上,她仍旧怔怔恍恍,不识四下所见,不知四下所闻,心绪若苍茫的荒野,漫无行踪!
程潜之唤她几回,才得她凝眸顾看,不禁忧心问说,“璃公主一人出城?无人护驾?”
蔚璃摇头,“我是庶民。何须护驾?”
程潜之又陷窘迫,只好另外问道,“那么璃公主可有甚么信物书函,须我带去给召国太子?”
蔚璃还是摇头,“你不知那人手段……”话一出口,悔之不迭,忙重敛心志,重又言说,“不敢劳烦先生,先生若是偶然路过召国,偶然与子青相遇,倒是可以替我向他捎句口信,就说——”她忽又顿住,转顾四周景色,眸色蓦地清明,“就说——东极有山,山有清风;东极有海,海有明月。”说完,便牵马去了。
程潜之一时未能回神,总觉她言之未尽,应该还有下文,可等了半晌,警醒时她人已走远,惟剩下一个背影,浅淡幽然,没入浓浓春色。
去年淇水畔,煮鱼论天下。
今年傍洛水,古亭载经纶。
他年知何地,再叹相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