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帝笑笑,“太子深夜前来也不是只为寻访冰儿罢?”
父子二人,或者说是君臣二人,相视一笑。勋帝笑得凄凉无奈,太子笑得无奈苦涩。
所谓帝王家,哪里有甚么父子,有得只是君臣!有得只是君崩臣继,权力传承!
勋帝敛眸,继续观那棋局,始终不信太子凭两颗棋子真能扭转乾坤!太子自幼聪慧——少师太傅们都怎么说?称他是天赋异禀、聪颖过人!而渐渐长成少年时,臣子们又讲他镇静持重,胸有丘壑!
勋帝始终以为,臣子所言不外是因着想要推崇嫡长子为东宫的缘故。可是再至此儿12岁加冠迁入东宫,13岁入朝参政渐成自己一套官署吏制,14岁便已俨然半疆之君不受天子管束,勋帝始知,此儿天赋异禀是真!胸有丘壑是真!只是臣子们都未看出,或是看出却未曾说破——此皇儿还颇工心计!且好行霹雳手段!
“陛下的棋艺……退步了……”玉恒见勋帝无意对谈,便索性坐向原来伏白冰的位置,语意寡淡,“自母后过世,陛下再鲜有手谈之智者……智者或许是有,但无一赤诚!也是可悲!”他一面说着一面捡拾棋上白子,缓缓又道,“陛下失赤诚之臣,渐渐便入阿谀奉承之局,渐渐便不识世间真相,由此懈怠了心智,疏于精进,退步的便也不只是棋艺了……”
“哗!”勋帝忽然大袖一挥,扫翻满盘黑白棋子,怒目瞠视,“放肆!几时轮到太子教训朕了!朕失赤诚之臣?太子身边就有赤诚之臣吗?!你指那瞎了眼的程家逆子!还是屯兵城外的东越逆臣!太子赞赏他人赤诚,索求他人赤诚,只扪心自问,你自己可是赤诚之人!自古天子朝堂,哪得赤诚!?有的只是尔虞我诈,权力之争!”
玉恒笑笑,低头又拾溅落在身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握进掌心,“陛下所言——乃陛下之朝堂。至于程子与越臣……陛下既然消息灵通至此,那么也必然知道儿臣是为何事而来?”
“混账!跪下!”勋帝将空空棋盘拍得啪啪直响,“朕是父!是君!尔为人子,为人臣!谁人给你的教养?便是这样礼数与朕说话吗?跪下!”
玉恒抬头注目勋帝,瞬时只觉得这瘦削老人怎这般可怜!抬手拾起衣上最后一枚黑子握入掌心,起身肃立,微叹一声,向着勋帝屈膝拜下,径直言说,“儿臣自华阳王府得了几封阵年密函,虽非陛下亲笔,然上面盖有太华殿印鉴,想来也是经陛下过目首肯才会发往当年莫将军营的,以此作为破青门十万大军之秘笈!
所以——陛下畏惧莫嵬,实是畏惧这些密函会传至东越蔚氏手中!而屯兵城外的所谓东越逆臣……想来陛下也知,其三军将领正是青门小将,陛下畏惧的……”
“几封密函?”勋帝面色灰暗,截断他言。
“是。得自华阳王府的几封密函。正是所有祸患之关键,不是吗?”玉恒跪地,仰头质问。
“我问你是几封密函!”勋帝又拍棋案,若无棋案可拍他大约就要拍太子了!
玉恒略蹙眉头,才知他何意,“三封。密函。”一念闪过,瞬时又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