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麟豪言,我记下了!”玉恒已至床前,自解衣带,又看一旁仍旧缠磨不休的羽麟,笑问,“你是要与我同榻还是要侍奉更衣?无论哪样且做起来,天就亮了,切莫误了良辰!”
羽麟受他戏弄愈发气恼,索性三下两下闪了外袍,先往那床榻中央占下位置,“又不是未曾同榻!你问元鹤!这些天是谁人守在你寝榻外面,彻夜不眠!就为了护着你睡个安稳觉,我等可是一觉也不曾睡过!若是那青袖再杀回来!没有我们……定杀你个措手不及!还有那些军中隐藏的莫家同党!你知我今天在外面逛,都听到些甚么?——莫嵬老贼竟敢在帝都放言,说你必然不敢杀他!就是天子也不敢杀他!……”
“不是不敢。只是不能。”玉恒一面浅淡言说,一面叠放衣物,“在见到陛下之前,在解东越危势之前,在消磨掉莫家军中亲信之前,便不能杀他!我若入城前便杀他,则陛下亦必遭毒手!我若于朝堂上杀他,则莫嵩必然兵发越都!若派人于暗杀他,则他余党亲信必起兵叛乱!所以……”
“所以你还是要囚阿璃入霜华宫,以此为缓兵之计来稳住莫家,好再议你的‘消磨’大计?!”羽麟说时又翻身坐起,拎住玉恒衣领,“玉家太子!我告诉你!我澹台羽麟不许你这么做!”
玉恒挥手将他拨开,仍戏言道,“我榻上的人,必须惟我命是从!你敢嚣张,当心踢你下去!”
羽麟忿忿,“阿璃为你那块破玺印已然是经万难历千险了!她如今处境如何还不知晓!若然带伤归来,再受霜华苦寒……你倒底还要不要她活!此事必有他法!阿恒……算我求你!江山固然重要,美人也不可欺啊!你想想阿璃已然为你派出了国中一半兵力,你又怎忍心再陷她于囹圄呢?要不你把我关进霜华宫罢……”
“霜华宫只囚王室。”凌霄君自正枕席,又拉被子盖好,上下左右塞了个严实。
“你可以当我是阿璃夫婿啊!”羽麟无枕也无被,孤零零躺在一边,早已是无心计较。
“你还真是——”凌霄君转头看他一眼,奚落道,“想得美极!”言罢闭目调息,又唤一声,“元鹤,熄灯。”
“嘿嘿!等一下,我话未讲完!”羽麟各样挣闹,被玉恒挥臂打倒,“讲话还要灯火?”
“不然我怎察看你神色,怎知你是真是假……喂!”果然话未说完,四下一片漆黑,“至少给我条被子盖罢!枕头也没有?你这甚么床,枕被怎么不成双啊……元鹤会不会做事!喂,阿恒,我是认真的!你若再行险招必会害死阿璃!你必会遗恨终生的!”
“羽麟……”暗夜中他幽幽念来,声色凄楚,“回到帝都,你只须多备暖裘棉毯,送进宫来,元鹤自会料理万端……我当真已别无他法!莫嵬篡皇位未成,惟有觊觎东越王权,而璃儿是他必争之棋……而我要顾全的又远不止是东越蔚族,还有天子安康,还有帝都安危,还有天下安定……
我手无兵权,拼得惟有策略,拼得就是这几步险棋!险招!胜,则胜,败……则亡!这一路凶险,你也见识了!你也知莫家残暴非有风族之文雅,玉室若亡于莫家,上至天子,下至忠良,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大险当前,我又怎敢顾念儿女私情?罔顾天子忠良之生死……
羽麟,我已后悔送她归国,或许当初就该使她改名易姓,在我宫中做个普通宫女,便也不会使她陷入这些权谋漩涡,也不会有后来这许许多多的劫难……只在那间流云小筑里,由着她扶风赏月,听雨醉酒,平安顺遂度过一生,岂不圆满……”
他絮絮念念,直至天明。
羽麟早已困乏的怀恨睡去,纵有晨曦透窗,他也未能瞧见——同榻人枕上早已泪痕殷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