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痕忙替主上代答,“正是家妹。小妹何等殊荣,竟劳璃公主挂怀!”
夜玄也笑答,“锦儿会唱许多阿璃做得诗赋!对阿璃亦是仰慕之极!你知锦儿原本是自何处来?我若说了你定大吃一惊!”他本要言说廖锦书于澹台家为歌姬而后被逐一事,不想蔚璃却是向着廖痕浅回一礼,淡然答说,“营丘廖氏。蔚璃早闻廖老先生有舍身护师之情义,只是家门遭难,蔚璃亦深感遗憾。惟愿先生与锦书姑娘,都能得安身立命之所,余生顺遂。”
夜玄只知廖痕是程门弟子,并不知其中还有怎样渊源,听蔚璃这样说又对她的博闻广识深深敬服,只讨好说道,“阿璃既有此愿!我夜玄愿竭尽平生所能,照顾先生与锦儿!不使他们再受飘零之苦。”
“公子大德!”蔚璃浅淡言笑,一时间又惹起心绪万端,想到春时初遇程门潜之先生于淇水畔,共他煮鱼议事,所论虽不敢言是天下大势,可也是事关他西琅王室,她曾问说:夜兰较之夜玄,谁人更适王者之位!并以《政考》所载“仁治天下,惠民矣”而论之。
程潜之那时却答她:文非仁也!武亦非不仁!是为力推夜玄为王。可是至春末夏初,那场越都南郊兵乱之后,程门先生又至青濯府上当庭演说:西琅夜玄乃狂妄无忌之辈,留之必是大患!
怎样大患?蔚璃默然审视夜玄,又想当下境况,那夜兰早已飘零不知所踪,随玉恒遇险于召营也未可知!而他夜玄自南国而来,以箭弩之威救下自己性命,实为“武亦非不仁”也!难道面前这位嬉笑无忌的庶出公子会成为西琅封王,继而为天下之大患?
只短短一秋之间,经各样风云变幻、生死大难,蔚璃心境沉郁而多思,恍惚间既参不透过往,又看不清前路,只愁苦当下错综复杂之境况,要到几时才能见结局!
盛奕几次窥看蔚璃,也为这位女君落寞萧索之神色暗暗唏嘘,想到萌春时节淇水初逢,那是何等生动、何等张扬一女子!捧箫吟于柳岸花堤,那皎皎白衣,袅袅箫音,几曾让他以为是花仙降凡于野!她还曾喝令他采割荠菜以佐鱼汤鲜美!……昨日种种,今时忆来竟如隔世繁华,只倏忽间便寂灭在她那幽黯眸色里!定目再看——佳人宛如换了魂魄!
不时,有人将铜鼎置好,开始堆薪煮水,又有人捧来两尾鲜鱼,有人猎来两只飞禽,于是一面煮鱼汤,一面烤野味,渐渐便有缕缕香气萦绕水岸。
夜玄再见蔚璃,自是各样欣喜,雀跃之态在盛奕看来又是可笑又是可怜——这位西琅国的骄横公子,此刻正屈着他那壮硕的身子忙左忙右,又给蔚璃递酒囊,又为她奉烤肉,又几次试尝鱼汤,不停嗔怪火势太温熟得太慢……可谓是百般殷勤!
蔚璃有万千忧患在身,惟是多思寡言,耳边所有寒暄问候她都一笑置之,恍若未闻。对夜玄晃在眼前的种种侍奉,更是视若无睹,递物则接之,取物则让之,不辞不推竟有几分木然。
“所以,你到底——还是嫁给了召国的那个风篁?”夜玄趁几名召国侍卫去林里拾柴之机,再一回确认问说。
蔚璃依旧木然颔首,盯着火堆又想到山洞里共子青的简陋婚礼,此生许他一约,不知可还有命践诺。
夜玄见这般心底更是五味杂陈,其中妒意尤胜,恨意又起——若非那凌霄君从中作梗,兴许赢得美人归的就是他夜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