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惊又怕,不知这一路他们能走多远。她也无力理会,薄息残喘间愈发贪恋他背上的温暖,脸颊伏进他背项,双臂紧缚他脖颈,这一刻,他的肩背便是她的天下。她曾经的越明宫,她曾经的越都城,她曾经的东越国,都不及此间他背上的温暖踏实。
她还依稀记得,那一夜所过之处,月泄银光,梅绽鲜血。醒来时,却是艳阳灼灼,轩窗冰融。他有问她:烹雪煮茶可好?
世人只道东越嫡女囚于帝都,为质三年有余。实不知,那三年约一年半载是在霜华冷宫,余下那二年时光都是琉云小筑里消磨。他还送她两名婢女,一应起居之物供应入微,自是比不得幼年越明宫里那般奢华富足,婢奴成群,可倒也落得逍遥自在,一身轻松。比之霜华宫自是荒凉之地重回繁华锦绣。
曾经困顿无望时,他是她寒冬雪夜里唯一的倚赖。然此去经年,故曲未荒,旧恩犹在,又当何以为报?
蔚璃静听琴曲,思忆旧事,竟怔恍了数时,终是长叹一声提步进入屋内,一室烛火煌煌,书案前一支孤影映在画屏,如枯梅瘦松一般疏离淡薄。
弦音停滞,举目柔光,向她轻问一声,“回来了?”似乎天经地义无论风雨几重她本就应该回来他身边。
蔚璃环顾四围,远无他那般好脾气,沉声质问,“人呢?”
“车马劳顿,早去睡了。”他并不多问也知她何意,忧心她怒气伤身,忙又起身至她身前,抚去她肩头寒意,柔声劝道,“春夜风寒,你又何必如此辛劳。”说时抬手解去她肩上披衣。
蔚璃方醒觉方才下船太急,身上披氅竟忘了还给风肆,徒增此间赧意。
“你喝酒了?”他嗅得她身上酒气,不觉蹙眉嗔怪,“自己怎样身子岂会不知,为何还要贪杯……”
蔚璃本就在风肆那里听得一腔忧愤,此间又哪里还容得他啰嗦,一把将他推开,“少要教训我!你先问澹台羽麟!他也睡得安稳?你知他整日里都在谋算些甚么!国之军政,民之存亡,他竟也敢拿来算计谋利!可还知道自己身份?是你骄纵太过还是他当真狂妄至极!如他这般,迟早酿下祸事!”
玉恒早料知会如此,也无意替澹台羽麟争辩,听她斥责只始终赔笑劝抚,“都是小事,不足以忧。璃儿也休动肝火,平安为上,餐饭要紧。”又拉着她落坐暖席,百般劝抚。
说话间元鹤已奉粥入内,玉恒亲自盛了热粥,奉碗在她手上,又拾银箸递上,软语哄道,“先吃些热粥暖暖身子。想你喝酒前也必是空腹饥肠,也不知讲过多少回,不可在酒乐上任性,偏你不听。”
蔚璃强忍他絮絮念念,蹙眉看着手中清粥,又见盘中几样简单小菜,仍旧不悦,“这便是你说的盛宴佳肴?哪一样是菜单上所列?”
玉恒又笑又叹,知她心下忧患积郁,遂诸事皆要百般挑剔,一时也惟有耐心哄劝,“来日方长,何必争一时锦绣。此间给你盛宴佳肴你可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