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妙香便拉了一下电灯线,轻而脆的咔嚓声后,屋子里亮了。
宁妙香便开始纳鞋底子,乌桃也赶紧拿出书来,在灯下慢慢地看。
她刚才还在心里默备了一遍内容,现在靠着她认识的那几个简单字,倒是多少能对上。
她用手指头指着,一个个地读,读了一遍后,又拿出来文具盒。
一时想起来剩下的钱,便把剩下的都给了宁妙香,又交待了今天花钱的情况。
宁妙香数了数,收下了那些毛票分币,留下了一毛钱给乌桃:这个留着,万一遇到什么事可以买点东西。
乌桃抿唇,点头:嗯。
这时候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咕嘟咕嘟响起来,宁妙香揭开锅盖,白汽便蹿了一屋子,她将乌桃之前做好的煮嘎嘎全都倒下去,之后用勺子搅和着,煮得热气腾腾。
宁妙香喃喃地念叨着:我们单位有两个人估计要出事了,谁知道怎么着呢。
乌桃已经读过两笔了,正心满意足地摆弄着自己的铅笔,听到这个,茫然地抬起头:出什么事啊?
宁妙香便没搭理。
乌桃也就没问,她听着锅里的咕嘟声,闻着那香味,目光便离不开锅了。
她早饭没吃,中午只吃了一根烤白薯和半个窝窝头,现在是真饿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这时候,宁妙香往锅里放了一点榨菜丝,一点萝卜丝,之后盛了两碗,给每碗上面滴了一些炒豆酱。
外面天那么冷,乌桃的肚子空落落的,煮嘎嘎热腾腾的香气真馋人。
乌桃捧着碗,沿着碗边喝了一口汤,又吃了一块煮嘎嘎。
棒子面压得瓷实,煮熟了后有滋有味,更有嚼劲。
第11章 皴了的手
煮嘎嘎真是好吃。
乌桃吃了一整碗,热汤热嘎嘎下了肚,她觉得自己一天的奔波劳累都消了,浑身都舒坦起来。
吃完饭,她和宁妙香说起明天得带饭的事:咱们家不是有个旧搪瓷饭缸吗,我就用那个带一个窝窝头吧。
宁妙香却问:旧搪瓷饭缸?
乌桃:是啊,就是五斗柜最下面那里放着的那个。
宁妙香却突然变了脸色,一拍桌子:谁让你乱动那个的!
乌桃吓得一哆嗦,不知所措。
宁妙香脸色铁青,看都不看乌桃。
乌桃僵硬地坐在那里,便想起那部纪录片,有人对纪录片评头论足,说纪录片的乌桃明显是从小生长环境恶劣,家庭教育缺失,还说从小没安全感。
那些话,乌桃并不懂,也没太上心,但是现在,她被这么宁妙香一吓唬,就在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便想起来了。
很多用词,她完全无法理解,但这一刻却奇妙地和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对上了。
她想,别人说的那些话,就是指现在。
那她该怎么办呢?
她应该怎么才能改变一切,让自己不成为那个安全感缺失的人。
乌桃茫然地坐在那里,傻想了一番,也没办法,不过她想着,她应该努力不去在意,完全不在意,也许这样就行了。
这时候,宁妙香却突然放下了手里的活,起来,从靠床的寝柜底下翻出来一叠牛皮纸,有些年月了,上面已经布满了灰尘。
宁妙香拿出来,走到炉子跟前拍了拍土,这才扔给乌桃:那些课本都是花了钱的,你那小脏手,回头白白糟蹋了,给书包上书皮。
乌桃忙点头,于是自己从床头的箩筐里拿了剪刀,开始试着做书皮,她并不太会,不过大致知道那个样子,就试量着做,反正能把书包起来就行。
乌桃包好了一个,小心地看了看宁妙香,宁妙香还在低头做针线,她便拿着包好的书在宁妙香面前献宝:妈妈,你看我包得好吗?
宁妙香连头都没抬:好看。
乌桃便笑着说:嗯,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宁妙香没理会,乌桃脸上的笑就不太挂得住了,她重新低头包书皮,抱着的时候难免会想,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小孩子总是会有一些奇思怪想,当妈妈并不待见的时候,忍不住梦想着这不是亲妈,其实这个世上还另外有一个亲妈,会过来找自己,疼爱自己,给自己买好吃的,给自己糖果,还给自己包书皮,会笑得温柔甜美。
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空想罢了,小小的希冀很快就破灭了,妈妈对青桐也这样,自己和青桐长得很像,别人也都说自己的眼睛和妈妈像,所以怎么都不像是捡来的了。
关于梦想中那个温柔妈妈的希望破灭后,乌桃也就不多想了,低头继续包书皮,电灯已经灭了,只有油灯点着。
豆大的油灯下,锋利的剪刀擦过泛黄的牛皮纸,发出轻微的声音,伴随着的是油灯偶尔爆出灯花时候的细碎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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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躺在床上,乌桃想了很多,她知道自己最要紧的是认字,多认字。
除了认字,还要练习写字了。
可是铅笔和本子不能随便用的,用了就没了,还得去买,就算写了擦掉,也得浪费橡皮。
乌桃便想用粉笔写,可以在石板上写,她甚至还想起之前捡煤核时,偶尔会捡到滑石,那个写字比粉笔好,不会弄得满手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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