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五个孩子洗完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凑到大门门板后悄悄偷听起来。
门外,李婆子和二婶子已经对上了。
“我说二弟妹,你骂啥呢?刚在屋里就听见你骂街的声儿了。”李婆子嗑着甜枣儿,咧开一口好牙似嘲似笑地明知故问。
李二婶那个骂街的架势,说是骂偷她家东西的贼,却分明是对着李婆子家门口骂的,怪不得骂声传进院里听得真真的。
“哼,我骂啥?我骂偷我家墙头玉米棒子的毛贼!十来棒子玉米偷去了不怕撑死他们?!我诅咒他爹妈死光光!”
二婶子骂得恨恨的,恶毒的话一串一串地往外秃噜,喷的吐沫星子四溅。
李婆子擦把脸,总感觉被对方的臭唾沫沾到了,不由站远了点。
“咋地,你后退啥?是不是心虚了?!”二婶子认准了是住在隔壁的李老头家的人偷的,看李婆子做啥都疑神疑鬼。
李婆子觑了她一眼,不屑地咧咧嘴。
“你也别追着我家咬,别说我们没偷那点子玉米,单说那些玉米咋来的,你敢说吗?”
队上还没分粮呢,家里的玉米咋来的?还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挖来的。
以往地里收了庄稼后,玉米秸秆上一般还会有点没掰干净的小棒子啥的,村民们仔细地找一找,找出来点拿回去吃,大家伙约定俗成的规矩,也不说什么。
前两天她家做稀饭用的玉米粒就是那么来的。
但是二婶子墙头上晾晒的可是个大饱满的玉米棒子,明显不是那些长歪长残的棒子能比的。
显然,它们并不是从收了庄稼后的玉米秸秆上扒拉出来的,而是集体大丰收劳动时,二婶子昧下来的!
李婆子早就看在眼里了,就准备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啥都落不着。
与其让她白白占便宜,还不如让志强侄子拿去讨好丈母娘呢,好歹还能接回媳妇闺女。
二婶子一听李婆子那么说,当即心里就虚了,嘴动了动就是不敢硬着头说是偷拿的。
挖社会主义墙角是原则性问题,私下里悄悄地也就算了,要是摆到了明面上说道,她非得脱层皮不可。
二婶子自知理亏,被李婆子一句话堵的没声了。
“让我知道哪个偷的,晚上小心小鬼儿去他家走亲戚……”二婶子在李婆子的逼视下躲躲闪闪,虚张声势地骂骂咧咧着摔上了门。
李婆子吐了颗枣核,咧嘴笑开。
“二弟妹,说啥鬼不鬼的,反封办的人来啦。”她伸着脖子喊道。
隔壁院里咣当一声,紧接着又劈里啪啦一阵,像是人摔了一跤又撞倒了什么。
二婶子哎哟哎哟喊疼的声音传过来,让李婆子笑的舒畅不已。
“天杀的贼哟,诅咒你们家爹妈死光光!”二婶子瘫在院里破口大骂,李二叔过去扶她都被殃及池鱼,脸上挠了几道血檩子。
已经走了几里路的李志强半道上猛地打了个喷嚏,不知所以地揉了揉鼻子。
他把背上背着的十来棒子玉米和半袋李子往上托了托,那是一大早趁爹娘没起来时偷拿的。
想着马上就能接老婆孩子回来,李志强脚步轻快地继续往钱家湾赶去了。
……
队里分粮是吃了中午饭后开始的,李老头让李治国三兄弟去挨家通知乡亲们。
等到大家伙在村里粮仓门前会合时,几位族伯族叔已经摆好桌子等在那儿了。
“一家子站到一块儿,都挨着排,叫到谁家,当家的就上来扛粮食!”老族伯敲着桌子站上头喊道。
李治国过来后,领着一群小伙子维持着秩序。
“别慌,别乱,都安静点,听族长叫名。”
李老头打开粮仓大门,露出里面大堆的红薯玉米棒子高粱穗。
村民们见了,个个笑的见牙不见眼,把粮仓门口围了个严实,专等着分粮了。
李二叔和二婶子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挤进去占了一个地儿,嘴里抱怨着儿媳妇还不回来没人扛粮食的话。
一切就绪,老族伯咳嗽一声,开始念起了名单和分得的粮数。
“李小六,家里五口人,共分得五百斤红薯、三百斤玉米棒子、一百斤高粱穗,当家的人上来签字画押领粮食。”
老族伯戴上老花镜在李大柱那一栏画了个勾,等一个五大三粗的秃头汉子搓着手上来时,让他写下自己的名儿,再按个红手印。
李老头那边已经让人用大秤称量出了对应的粮食数,经李小六确认后,给他抬出来放到一片空地上。
李小六兴奋地围着粮食转了一圈,叫来爹娘和两个兄弟,五口人将小一千斤的粮食扛上肩头,喜滋滋地带回家。
“小六家有了这些粮食,别说是他想娶个山里的水灵姑娘当媳妇,就是他那俩兄弟我看也能很快成家哩。”
“一家仨儿子都是光棍儿,小六爹娘早就急了,这回可好,有了粮食娶媳妇还不容易。”
村民们小声议论开,眼馋地看着李小六一家扛着粮食离开。
小一千斤粮食哎,顿顿吃饱都能撑到今年过年,说不定还能过个丰盛的好年嘞。
要是省一省,和野菜野果搀着吃,熬过明年春天不是问题。更何况,到了年底时还有凭工分发下的口粮呢,绝对接的上。
村民们想想就心中火热,对自家能分到的粮食更为期待了。
李小六这个开局很好,立刻调动起了现场热情紧张的气氛。大家话也不敢多说了,专心听族伯唱名,就怕漏掉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