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今天咱们喝一杯?”
王文广郁闷的很,正需要借酒浇愁,就说道,“好啊,你有酒?不准藏私,快去拿!”
实际上梁校长是多虑了,王文广的酒量不好,也就能喝点啤酒和低度数的红酒,高粱酒这种烧刀子,他只喝了一杯就被干倒了。
梁校长才喝出点趣味来,他把王文广扶到床上,拎着酒瓶子回去自斟自饮去了。
王文广这种不是真正喜欢喝酒的人,压根儿体会不到一个人喝酒的快乐!
梁校长美美的喝了一杯,又咬了一口满嘴流油的腊肠,乐滋滋的想到,妻子吴教授说了,中秋节还会来看他。
吴教授是个十分坦然的人,她跟丈夫解释了为什么一直没来探视,固然一方面是因为丈夫信上的话,还因为家里父母亲戚的意见,他们吴家在当地算是有名的人家,倒不是因为有钱,而是他们祖上就出过不少名人,现在的这一代也不错,她的叔叔,堂哥都从政,前一段的局势太紧,都劝她等一等再说。
但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局势似乎没怎么变,而且各地运动越来越激烈了,虽然家里人仍旧不希望她来农场这种地方,但吴教授有自己的想法,她虽然不懂政治,但事情已经过了几个月,她那叔叔和堂哥也没说出来什么定论,事情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而且丈夫一个人在农场,说实话她有时候很担心,就偷偷准备了一些东西,带着孩子来农场了。
看到又黑又瘦的丈夫,吴教授很后悔没早点过来。
梁校长一边喝一边笑,笑着笑着就喝醉了。
惠阳县临海,其实夏天炎热的时间很短,基本上过了八月中旬,一早一晚就很凉快了,赵珍珍觉得,时间已经够长的了,而且孩子们马上要开学了,大宝二宝虽然没说,三宝四宝已经多次提出想爸爸,要去看爸爸了。
的确应该去农场看看了。
经历了一波抢粮慌之后,现在的情况有所好转了,但并不是老百姓不想买粮了,而是粮店每周就开一次门,且每人限购十斤,这样能买到粮食的几率提高了不少,只要早早去排队,基本上都能买到,但你想买多是不可能的。
一般工人家庭的日子都不好过了,何况还是农场那种地方!
赵珍珍想来想去,觉得天气已经转凉了,经过油炸的东西放上四五天是没问题的,就把一整只鸡剁成块儿腌制后下油锅炸了,还顺便炸了些葱油饼。另外还准备了四瓶麦乳精,几包饼干,奶糖,还有肉脯。
本来肉脯这种东西很贵,她是不舍得买的,但想到也许很快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了,就狠狠心,隔三差五就去百货商店的食品专柜买上几包。
最近她手头比较宽裕。
这两个月工会的工作不忙,赵珍珍就趁机跑了跑惠阳的各个供销社,本来夏天雪纺的销路就很好,她拿到了不少订单,最大的客户惠阳百货商店,除了之前订购的那一批囤货,前后又进了三四次货,每一次进货量都不小。
光是这一项,她就挣了一千一百块。
赵珍珍从参加工作到现在,还从来没一下子挣过这么多钱,不过,等夏天过去,国棉厂销售科那个高龄产妇休完了产假和病假,就会重新上班了,到时候惠阳的布匹销售就要交出去了。
即便如此,她也十分满足。
但手头上再宽裕,赵珍珍也绝对不会乱花钱,吃了买吃的十分大方之外,其余都是能省则省。
孩子们个头窜得快,以前每一季都会给孩子做新衣服,在平城的时候,即便是学校大力推广勤俭节约的时候,她也从来没给孩子穿过补丁或者缝接的衣服,都是用囤起来的废布做新的。
但惠阳和平城还不一样,老百姓更不讲究,甚至有些单位机关家里的小孩穿得也不好,裤子屁股上打个补丁或者将裤管接长,上衣前襟打个补丁或者袖子借一段,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建民和建国虽然都不是胖孩子,但长得很壮实,这一两年个子窜得很快,春天的衣服当年秋天穿就短了,赵珍珍以前都是做新的,现在也学着别人,裤管和袖口接上一段颜色质地一样的布料,凑合着穿一年,三宝和四宝也是一样。
大宝二宝虽然是男孩子,但也知道爱美了,一开始还有点不乐意,不过,他们班上的很多同学都是这么穿的,穿过两回也就习惯了。
四宝太小还不太懂,让赵珍珍很惊讶的是三宝的反应,每次她修改衣服的时候,王建昌都表现的很感兴趣,而且还会提出意见。譬如二宝的一件天蓝色裤子短了,赵珍珍找出一块差不多的司林布打算接长,小建昌的两只小手在碎布里翻找了一下,挑了一块红色的布,说道,“妈妈用这个漂亮!”
赵珍珍笑着比对了一下,觉得是很不错,但这是二宝的裤子,她就招呼了一声,王建国走过来看了看,虽然也觉得红色配蓝色很好看,跟一般的裤子不一样,但同时又觉得红色太女气了,是女生才会穿的颜色,就摇了摇头。
王建昌不甘心的说道,“二哥,红色很好看啊!”
王建国不听劝,简单粗暴的反驳了一句不好看,就跑去赶暑假作业了。
越临近开学,王建国的心情越有那么一点点不开心。
因为开学后,他升入三年级,但哥哥王建民已经通过了跳级考试,就要直接去四年级读书了。
建昌没法决定二哥已衣服的颜色,但他自己的一件蓝色长裤也短了,按照他的意思用了红色的布料,做好后穿上很精神,而且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洋气,王建昌穿上美得很,自己在镜子面前照了半天。
小建明很喜欢三哥的裤子,指着说道,“妈妈!我也要!”
尽管觉得不太可能,但一到星期天,王文广的一颗心都是紧绷着的,每次他都觉得赵珍珍不会来了。当然为了她们好,他也不希望她们来,但是,这都是比较理智的想法。
如果遵从本心,他当然希望她能来。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还没觉出来,和他一个院子住着的梁校长,徐主任,还有两个平城一中的两个老师,隔上两个星期就有家属来探视,只有他,没人来看。
吴教授原本打算的是中秋节再来,但是回到家后一想到丈夫的现状心里就很难受,所以隔了两个星期又忍不住带着孩子来了。
梁校长现在时不时就哼着小调,整个人容光焕发,走路都带着风。
和王文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以当这天上午,王文广没精打采的在玉米田里除草的时候,突然农场的监管人员过来通知他,有家属来探视的时候,他激动地一下子人扔掉了手里的铲子,没命的往外跑去。
小年轻吓了一大跳,连忙跟在后面跑着追。
他气喘吁吁的来到探视室,赵珍珍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他。
王文广一瞬间百感交集。
有激动,喜悦,幸福,但更有后悔和羞愧。
“爸爸!”大宝和二宝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声。
王建昌却皱着小眉头看着爸爸,一个多月没见,爸爸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丑了!头发像乱蓬蓬的杂草,脸更黑了,而且瘦了不少,一身衣服沾了不少泥点子,又脏又皱皱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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