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自责不已的时候,他说过一句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一说到那个人,他的神情又柔和起来,“他说:‘他们只是沉睡在星星深处。只要不死,就是活着。’”
“我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我自言自语道,“真奇妙啊!”
“是啊,真奇妙啊。”他抬起头冲我一笑,但那笑容里像是藏了某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chapterⅣ
入夜以后,我失眠了。小白窝在我的怀里,也没有睡着。
在此之前,我把自己视作另类,温暖、陪伴、感情、人际交往等种种人们赖以为生的东西,我不会有,也不需要。
可我错了。
我清晰地感受到我心里有一些东西融化殆尽、分崩离析,而另一些东西悄然萌动、破土而出。
比如现在,如往日一般辗转难眠的深夜,我依旧盯着窗外发呆,可心里不再是一片空荡荡,我开始有心事可想——
余焕。我灰暗生活中突然闯入的流光溢彩的风景。
我想起他昨天下午的邀约和我的犹疑。
其实这真的是个不错的提议——“如果愿意的话,过几天我起身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你也一起走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和朋友,唯一的朋友,结伴而行,去一些我未曾去过的地方,看一些我从未看过的风景,认识一些我未曾相识的人。这种对未知事物的期待于我而言是很陌生的,却又使我隐隐约约有些兴奋。
可我为什么还在犹豫呢?
是因为已习惯于固步自封吗?不,我已决意改变。
是因为当他找到那个人时,我的多余和尴尬吗?可这只是结伴一程而已,大概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
是因为不敢贪恋这明知最终会离我远去的陪伴吗?也许吧。我不知道。
我努力地回味着遇到他以后的一切:他是怎样唤醒我沉睡的感官,怎样打开我自缚的厚茧,又是怎样成为我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还有——
他提起那个人时,满目藏也藏不住的温柔。
我有些怅然若失。是啊,小王子最终还是要回到他的玫瑰身边,而我只能是那个飞行员,与他结伴一程,目送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然后在每个想念他的夜晚看到所有的星星都露出温馨的笑容。
不过,这样就已经足够了。至少,因为他和他们的故事,我回身向后看的时候,有了一些可供回忆的东西,哪怕那些来自星空的记忆并不是属于我的。
我忽然间很想见到他,听他继续讲他们的故事,或者说些别的做些别的都可以。
我希望留下更多的回忆,属于我自己的回忆。
我希望有更充裕的时间,来用心感受有人陪伴的温暖。
我希望日后想起这段日子时,没有遗憾。
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因为不愿失去就拒绝拥有呢?
我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次呢?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出现在他住的酒店楼下。
我原本只是想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条信息,却又担心吵到他睡觉,就索性溜达到这里,琢磨着或许可以遇到他。然而真的在酒店门口站了两分钟后,我开始后悔,思索着这样贸然出现是否妥当,可要是就这么回去,我又有些不甘心。就在我举棋不定、左右徘徊的时候,路边的一堆小石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江辰!”听到有人喊我名字的时候,我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是谁在喊我。
他逆着晨曦不疾不徐地朝我走来,步伐沉稳,气质成熟而内敛,透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沧桑感。我这才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这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的人,实际上已近不惑之年了。
“啊,余先生!”我急忙站起来,手里还攥着刚捡到的碎石。
“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依旧是熟悉的暖阳般的笑容。
他看了看我刚才蹲着的地方问道:“是在捡石头吗?”
“嗯。”我把手心里的几块小石子递给他,“我都不知道这些石头是什么种类,只是觉得上面斑驳的纹路很好看,就拣出来了。”
“是花岗岩碎片。”他从背包夹层里拿出一张砂纸,撕下一半递给我,“打磨一下会更好看。”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另一个人一起,旁若无人地站在路边认真打磨几块不起眼却很好看的小石头,可此时此刻这一切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他把最后一块打磨好的花岗岩递给我,然后问道:“你去过市里的地质博物馆吗?”
“没有。”我努力地在少得可怜的记忆中搜索着地质博物馆,“是在城北吗?我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
“是在城南。”他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今天有空吗?一起去看看?”
“好。”我踌躇着,“可我也很想继续听你们的故事。”
“我们可以一边参观一边讲故事。”
“那走吧。”
“这座地质博物馆的规模在全国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九年前扩建了系外行星展馆,来自各个星系的矿石都陈列其中,当然也包括瑟沃伦特。”去地质博物馆的路上,他简要地做了介绍,“一会儿参观瑟沃伦特展厅的时候给你讲讲我们和那些矿石的故事吧。”
“瑟沃伦特。cerfvolant.”我小声念着展厅门口的铭牌。
“这是个法语单词,意为风筝。一百多年前法国天文学家克莱克在射电望远镜中首次观测到它,并为之命名。”说起自己熟悉的东西,他的语气里满是自信,“瑟沃伦特总共由17颗恒星构成,我们的那颗恒星是其中最亮并且距离太阳系最近的一颗,因此编号为α。走吧,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