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又是什么回答,这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我怕,是因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什么话听多了便容易当真,即便你以为自己没当真,可心中也会不知不觉的埋下引子,时日久了,可能就……”
这话说得有些悲观,但周宁的语气却依旧和缓轻松。
她笑了笑,接着道:“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毅力不坚、感情不深的问题,只是人性而已,人性让人下意识的优先保护自己。”
项羽怔忡的看着周宁,心里是巨大的怜惜、羞愧和后怕。
怜惜先生能如此人情练达,在他不知晓的地方不知受了多少苦楚。
羞愧和后怕他果真如先生所言,以为自己没信,实际却还是听进了心去,差点中了别人的计,伤了先生的心!
“但我也不怕。”至于为何不怕,周宁却没有解释,只浅笑着低头看向他们两人相牵的手。
项羽心中仿佛被人用巨鼓擂响,掀起巨浪,他的视线模糊,耳边嗡嗡,五感通识仿佛都被人劫取了去,很长的一瞬天地万物都不复存在了,他只能看得到、听得到她。
但他的脑子又额外的清明,一下子便想通了方才疑惑的问题。
为什么他拙劣的谎言能骗过通达明智的先生,因为先生爱他信他,所以从不疑他防他观察他。
惭愧席卷了项羽的每一根神经。
“先生。”项羽凝涩的开口唤道。
“嗯?”一个轻音,是一如既往的安宁温和,毫无防备的全心信任,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
项羽这才想起来,他两武力相差悬殊,但先生与他相处时,从不带武器护卫。
先生的信任和感情一直坚定而明确的摆在他面前,是他被人动摇了心神,竟真的怀疑起先生的真心。
“先生,”项羽忍下心中复杂强烈的情绪,强笑道:“先生说的那些都太难了,籍实在学不会,往后只能在一旁陪着先生,还希望先生不要嫌弃。”
他这是亲自开口婉拒了往后所有插手批阅奏折的可能。
周宁想了想,笑了起来,“将军的才能不在这上头,都点到了统军用兵上了,我哪里敢嫌弃。”
周宁好心情的把玩着项羽的手指,太过拘束着他了也不好,人太闲了,便是无事也会生出事来。
“我正好用一件事需要将军帮忙。”
“先生尽管说。”满心愧疚的项羽连忙应道,他正想做些什么事来补偿先生。
“高守城有余,锐利不足,彭越善游击,虽能小胜,但正面对敌却还是不够,我想让你帮我守住北边。”
原本积极问事的项羽听罢,却迟迟应不出一个好字,先生的信任,先生的信任……
他这边刚拒了政务,先生却将更紧要的兵权放到了自己手里!
项羽原本就满心满腔的愧疚,又叠加了满心满腔的愧疚,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周宁笑了笑,“那匈奴单于常戏言心悦于我。”
项羽的心陡然一紧。
周宁却好似未觉,接着道:“我虽知是玩笑之语,但也怕他说久了真上了心,知晓我入主关中,又与你成婚在即,觉得伤了颜面,便发兵侵扰北边防线。”
项羽的目色一凝,怎么可能是玩笑之语,先生难道不知自己有多好!
项羽冷声应道:“先生放心,若他们安分还好,若不然,我必打得匈奴不敢南望!”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
见周宁笑得温和无垢,项羽心中动容,“只是我领了周地的兵马,楚军这边就得烦劳先生费心了。”
她不防着他,但他怕自己掌握的兵权太多,又叫亲信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这是其一。
其二,他和她就是这样的亲密无间,她的兵马她能全然放心的交给他,他亦然,他想要所有人都看见都知道,然后绝了离间之心。
全然信任而不作他想的周宁自然也是笑着应下。
说完,项羽愣了愣,发现自己好似错过了什么重要消息。
“我同先生成婚在即?!”项羽几乎没欢喜得跳起来。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此事不是你我三年前便约好的吗?”
说完周宁又遗憾的说道:“只是即便举行了仪式,你我也难免要两地分离。”
项羽的笑容淡去,心中生出浓浓的不舍,这不舍几乎叫他说出不去北边的话来。
周宁温声细语的和他算着要做的事情,“如今匈奴未平,南越未归,齐国的田横也还在谋划复辟齐国,而刘季的一众老将忠臣也未必真心归顺,如今的太平只是一时的太平,并不能安稳长久,还需要小心经营,才能长治久安。虽然你我的婚事,只过六礼便需要一年的时间,但一年的时间恐怕也做不完这许多事,而北边只有交给你,我才最放心。”
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叫项羽原本就难说出口的反悔更加说不出口,只是那又需要多久。
“但我很想同你成亲,所以等六礼过完,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心爱的女子微微仰着头,满眼期盼欢喜的对自己发出成婚的邀请,这,这即便是霸王也扛不住啊。
“好。”
周宁笑了笑,倚进项羽的怀里,又定了一个新的约定,“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你我便能在一块长相厮守了。”
项羽紧了紧怀中之人,重重应道:“好。”
关中诸臣越发忙碌了,原本手里的公务,他们就得查证新的律法、新的章程,较之从前的律法的不全、万事随机应变,速度已经慢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