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站在栈道的一段,看着刘季行过褒斜道,再看着栈道烧起,升起滚滚黑烟。
在我们再次相见之前,你就好好的待在汉中吧。
张良深深的看了一眼远处黑烟中并不清晰的汉军身影,转身上了马车,一路往上郡而去。
张良的计策确实是有效的,项羽一直派人关注着刘季的动向,听闻刘季烧了栈道后,对他大为放心,也不怕亚父回来后,就自己放刘季归国之事不好交代了,于是也开始安心准备自己回彭城之事。
不是没有人劝项羽都关中,据关中之险而称霸天下,然而项羽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于是谏言者讽刺项羽道,都说楚人目光短浅,如猕猴戴冠,果真如此。
项羽大怒,将之下了油锅,其后帮刘季出计引走范增的美丈夫陈平和韩信也有出言相劝,然而怒急的项羽哪里听得进去,于是当刘季的钱财送到陈平那处时,陈平顺水推舟的收了下来,也算给自己留个后路。
但项羽想要就都彭城也不是没有一点阻难,怀王将前去劝他迁都的范增大骂了一顿,言项羽背信弃义、目无尊上,然而骂了一通后,怀王也识时务,知道不能力敌,还是准备着收拾东西去郴州了。
与项羽的这丁点麻烦比起来,入汉路上的刘季才是真的惨。
他带着大军一路翻山越岭,山高路险,常常是走在徒壁悬崖上,周围又人烟稀少,士兵们怨气一日大过一日。
尤其是刘季用钱财从周宁解散的军队那里接手招揽过来的士卒,如今有了对比,才知道原先在周王姬手下当兵的日子竟是神仙日子。
人心中有埋怨不满,便忍不住与同样受苦受难的战友说道,于是刘季手下的士卒暗地里都被普及了做周兵的好处。
不满与怨恨逐日累积,见刘季下令烧了栈道,知归家无望的士兵终于忍不住纷纷逃跑,连将领都跑了几十个。
刘季一日日听着报告都有些麻木了,跋山涉水,终于到了国都南郑,生死危机解除。
是夜,刘季见着陌生的山水,看着军中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又听着正在安置住处的士兵们嘈杂中的不满,心中也是攒了一肚子苦水,一个人对月喝酒愁闷,便想寻萧何来说话共饮。
然而不寻不知道,一寻吓一跳,士卒没有寻到萧何,听人说看到萧何骑着马急匆匆的出城了。
刘季的手一抖,酒水洒到手背上,整个人瞬时惊出一身的冷汗,萧何可是听过他的壮志豪言的,若是他去告诉了项羽,那……
“派人去追!立刻去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给我追回来!”
就在刘季这边上演萧何月下追韩信的经典桥段之时,周宁也终于到达了上郡。
周宁入主国都高奴时,上郡的百姓并不表现得如何兴奋激动,反而是九原的百姓热泪盈眶。
有救了,他们有救了!
匈奴是异族,异族可不把他们当人呐,他们想打便打,想杀便杀,便是他们掳走的亦或是强.暴的女子生下的他们的孩子,他们也当那孩子是杂种、野种。
总之,九原百姓苦啊,所以再没有哪一处的百姓比九原郡的百姓更期待着周宁的到来、盼望着她的解救。
第141章 收权
其实周宁也很想收复九原, 解救九原的百姓,奈何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前面——打不过。
冒顿的控弦之士三十余万不是开玩笑的,更可怕的是他手里真正能弯弓上马的人绝对比他正统的士兵数量要多得多。
都说门里出身占三分, 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对于策马疾驰驾轻就熟, 对于弯弓射击也是男女老幼皆会,几乎全民皆兵,将骑兵的优势占了十成十。
也不是说匈奴就不可战胜了, 只是, 周宁面对先到上郡的高和黑的请战摇头拒绝, “还需要时间。”
还需要什么时间?黑急了,“匈奴就没把九原的老百姓当人,烧杀掳掠、奸·淫抢劫,他们是无恶不作, 九原百姓活得比畜生还不如!”起码畜生没有思想,不觉得难堪屈辱。
“九原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日日夜夜南望盼着王姬至, 好不容易盼来了王姬,却还是要等, 王姬一向讲究以德行为先、以百姓为先, 如此让百姓失望受难, 岂不是违背王姬来上郡戍边的初心。”
黑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 高一脸严肃的不作声, 周宁往后靠在椅背上,视线淡淡的看着两人。
分别一年多,大家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两人都黑了壮了, 目色也坚毅了。
黑是做政委工作的, 原本共情能力就比较强,日日又和士兵们说着她仁义爱民的话,说着他们起事是为了解救百姓、还天下太平的话,可能说着说着就把自己也洗脑了,又因九原的百姓实在太惨,而她的反应又和他预想义愤填膺的不同,或许还有分别的时间太久,他忘了她的脾气,而他手掌二十万大军,也练出了主事的胆气,所以他……“不自觉”的犯上直言了。
周宁敛眸,嘴角勾起一丝浅笑,目光却极冷清淡漠,她转头看向高,淡声问道:“所以呢,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高突然就打了个激灵,急忙低头抱拳道:“臣不敢,只是九原百姓……”
周宁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只淡声问道:“三大纪律的第一条是什么?”
高心中一凛,然而不待他回答,周宁已经转头看向了黑,“你是做政委的,应该是最熟悉纪律规矩的,你跟孤说说,三大纪律的第一条是什么?”
王姬从来待他们亲切和气,从没有这样严肃冷漠、高高在上的同他们说话,黑的脸上泛起一阵难堪的红和知错后怕的白,他咽了口口水,讷讷回道:“一切行动听指挥。”
“所以,”周宁笑了笑,“你们是想指挥孤?”
黑身子一颤,膝盖一软就跌跪了下去,过往的记忆全部涌上心间,黑双手连着脑袋一起摆着否认,“不,我,我哪儿敢呀!”
高两手抱拳,头几乎埋到了腰间,沉声问道:“臣万万不敢。”
见两人都被吓着了,周宁只垂眸淡声道:“孤不是听不进人言的暴戾昏君,你们有劝谏的权利义务,但也要注意说话的语气态度。”
“是。”两人连忙应道,同在屋内的喜、彭越、望、盼皆敛眸屏息,半个字不敢多言。
从来不外露情绪的人一旦发怒总是格外叫人害怕,而且他们几个和黑和高不同,他们是一直跟在周宁身边的,从彭城一路到关中,又从关中一路到上郡。
王姬做事,有些事是当时看着就觉得厉害,而还有更多的事情却是当时不觉得如何,可事后回想细品,却是越想越害怕。你以为她只是随手落棋,却不知她早已算计到了你想都想不到的许久之后。
大多数庸人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危险,稍微出众些的能看到一县一城之事,即便是子房先生也只是观一国之事,而王姬她看的是真正的国与国之间的大局。
不,也不一定,现在只是他们的视线扩宽到了这一处,但王姬的……谁知道呢。
彭越心里咂舌,然后看向黑的眼神满是不理解,从前那么机灵会抱大腿的人,怎么才分开一年就变傻了呢,王姬做事还用你们指点着急,你怕是不知道关中的刘季日子过得有多憋屈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