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独自一个人坐在帅帐里,案前是敕令和舆图,舆图上有他用朱笔做的标注,然后便见满图密若繁星的红点。
章邯扔了笔,狠狠的闭了闭眼,或许是朱笔的红色太过刺目,竟看得他双目刺痛,连胸口也憋闷起来。
章邯撩开营帐,视线掠过士兵行伍看向苍茫远山,低云厚雪,连这广辽天地竟也透着压抑。
“传令,明日夙食后,全军向荥阳行进。”
章邯对着传令兵一声大喝,气势似宝剑出鞘、巨浪拍岸,锋利而磅礴,叫原本悠闲打着旋的飞雪都躲离了他,也打破了沉闷压抑的气氛。
他只有一路兵马,擒贼先擒王,待破了荥阳的吴广,彻底解了咸阳危急,他便往陈县而去。
每一个称王之人,都是他行军路上的指明灯。
然而,不等章邯率领大军赶到荥阳,吴广就已经死了……
他被他的副将田臧杀死了。
两人在军事部署上发生了分歧,而后田臧伪造了陈胜的命令杀了吴广,再之后陈胜不仅不追究田臧伪造军令的责任,反而将其升为令尹。
黑如今主要给人做思想工作,一听到此处第一个觉得不对,“这不罚反赏,怎么像是在鼓励这种行为?”
鼓励什么行为,黑说不清楚,从假传军令到私自杀人全都是军中大忌,从头到尾都是大错,叫他都分不清哪个更严重了。
周宁披着大裘,暖暖的窝在椅子里烤火,闻言淡声说道:“弑上之风已开,陈胜完了。”
开弑上之风,最受侵害的便是陈胜自己的利益,他高举反秦大旗,是所有反秦者的“上”。
弑上?
对对对,最要紧的可不就是田臧弑上了!
然后先生说陈胜……完了?!
黑咽了口口水,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周宁垂眸,唇角轻浅的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黑和高等人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一次次的情报分析中,他们见胜者而思考其方法诀窍,观失败则自省其错失遗漏,全部都飞速的成长着。
因为,他们的现实教材实在宏大又触手可及。
周宁转着手中的茶杯,用一场决定天下格局,攸关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姓名的战事做教学案例,她并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毕竟这一切原本就是要发生的,她只是顺其自然,顺手为之罢了。
荥阳,教材案例还在继续。
田臧主张迎战,他听闻周文兵败,令副将李归继续围守荥阳城,自领精兵西击章邯。
不想章邯不救荥阳,反而直扑荥阳城北的敖仓,于是田臧西进的主动攻击,变成了被动的背后受击,主客易位,田臧战死。
领精兵的田臧一死,剩下的李归领着小部分兵马难敌章邯和荥阳城内精兵联手,李归战死荥阳,陈胜的第二路主力军终于全线溃败。
秦军每战每胜,经过战火的洗礼,士气和力量逐战增加,已不复最初骊山刑徒的模样,现在的他们堪称秦军精锐了。
而他们的下一个征讨对象便是张楚王陈胜。
章邯分出一路兵攻郏,自领兵攻许,而许县距离陈县仅仅只有一百七十里!
两地守军大败,眼瞧着秦军就要兵临陈县,陈胜又出昏招,在自己武器、兵力、士气、经验等皆不如秦军的情况下,让蔡赐和张贺领军驻扎城外迎敌。
这一出安排,叫对军事最不感兴趣的盼都摇头了。
敌强我弱,就该退避锋芒,寻求援助,另思奇谋,再谋胜机才对。
偏偏,唉!
最可叹的是,陈胜最后不是死于战场,而是在撤逃途中,被车夫庄贾背叛杀害。
这弑上之风刮得太快了,前后不过一个月就刮到了陈胜自己身上。
喜和高、盼都看向黑,黑头皮一紧,他娘的,“回去我就给他们开大会!”
血淋淋、活生生的经验教训啊,必须都给我深刻的学习、体会,引以为戒!
陈胜身死,他的第三路西进主力宋留在南阳被秦军左右包围,最后背叛投降。
至此,轰轰烈烈的张楚政权,从七月起事到十二月溃败,前后竟不过短短半年光阴便轰然倒塌。
所以说,跟对人有多重要!
几人没有眼神交流,但都是如此想法。
张楚政权的瓦解溃败,彻彻底底的立稳了周宁的“神格”,神机妙算到如此程度,已经超出他们对凡人的认知范畴了。
几人心怀敬畏的散去,周宁把情报簿翻到了沛县这一页。
归零的可不止陈胜这一处,刘季现在也面临着归零的局面,而且是一次又一次的归零。
前头刘季高歌猛进,追着胡陵的郡监平连下城池,十一月,平逃到了薛县,刘季命雍齿驻守丰邑,亲自领兵攻打薛县。
接连的胜利也叫刘季的军队勇猛而士气高昂,然而就在他在前线大获全胜的时候,雍齿叛变了,他的故乡丰邑丢了!
不是雍齿也要学武臣、韩广之流自立,而是魏相周市,那个坚持从陈胜处迎回公子魏咎立为魏王的周市在替魏王收复旧河山时,遣人以侯位劝服了雍齿投魏。
雍齿是士族,原本就看不起刘季,不过起义之时,大家都推举刘季,他也只好无奈的投靠了刘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