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永璂垂下了头,沉默不语。弘历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泪痕,轻叹一声便让他退下了。
弘历独自坐在室内沉思良久,末了亲自提笔写了什么,写到一半却又顿住了,弘历朗声道:“即刻传旨,让和珅速来见朕……”
和珅与那侍卫一同前往皇帝的别苑,半道上侍卫忽然道:“和大人……您素日里对咱们多有关照,今儿个您可得警醒着些,皇上……不知怎的又动气了,连十二阿哥都被骂哭了……”
见和珅诧异地挑了挑眉,那侍卫以为他不信,忙笃定道:“下官亲眼所见,绝不会错的……”
和珅心下却已有了计较,待他见到弘历时,室内却一片风平浪静,丝毫看不见争执的痕迹。弘历把弄着一根狼毫笔,见了和珅也只是抬了抬眼,熟稔道:“你来了……”
和珅行过礼,便自然地走到弘历身侧,察觉到帝王脖颈处的僵硬,便自觉地替他按揉起来。
手指划过弘历的额头,指尖还隐约带着一丝凉意,和珅笑道:“皇上怎么蹙着眉,是我的功夫不到家么?”
弘历微闭着眼,将手中的笔掷下,闷声道:“你很好,不识抬举的另有其人……”说着,弘历将?*系闹秸诺萦牒瞳|:“你瞧瞧……瞧好了就按这上头拟旨吧。”
和珅一行行浏览过去,越看神色便越凝重,想起太医院判的话,他禁不住劝阻道:“皇上……这万万不可啊……太后的身子,可禁不住这般舟车劳顿啊……”
弘历轻叹一声:“你以为朕就没有异议么,可朕的好儿子坚称,这是太后的意思……”
和珅一瞬间明白了弘历为何动怒,他试探着问道:“是……十二阿哥?”
弘历拍了拍肩膀,没有否认,和珅蹙眉道:“此举委实太过冒险……”和珅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弘历也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回身问道:“怎么了?”
和珅瞪大了眼睛,直视着弘历问道:“皇上方才说,此时回京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见弘历点头,和珅一字一句道:“我在想,太后娘娘有此懿旨,也许本来就是为了帮十二阿哥?”
弘历愣住了,和珅感觉到手下的肌肉又紧绷起来,弘历压抑着怒气道:“朕还当真是小看他了……”弘历背对着和珅,因而没能看见青年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
两人一时无话,弘历倚着和珅的手臂,惬意地闭目养着神,半晌,弘历缓缓道:“和珅,朕真的怕,当年南巡回銮,走水路过德州时,富察氏就离开了朕,或许朕真的与齐鲁之地反冲,此次回銮……朕……”
和珅没说什么,他只是伏下身,用手臂圈住弘历的脖子,轻声道:“我在呢……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皇上的……”
即便弘历再生气,最终还是奉皇太后懿旨走水路回銮了,自曲阜起,过泰安、兖州至东昌府,太后的病情还算平稳,尤其是到了东昌的两三日间,甚至可以坐在舷窗前看两岸的湖光山色。十格格与两位随扈的阿哥,终日陪伴在太后身边,好几次弘历来给太后请安,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欢声笑语。
因着太后病情稳定,弘历便从码头登岸,与和珅几个一同巡视了东昌府,东昌知府随侍在侧。弘历见东昌米价尚平,百姓也算和乐,一时欣喜,东昌知府便也得了许多赏赐。天色将晚的时分,弘历也不多做停留,一行人来到北门码头,准备登船离开。
地方大小官员,分了两列乌压压地跪着,和珅跟在弘历身后,正准备随弘历登船,却见弘历脸色突变。
皇帝阴沉着脸看向身后的东昌知府,厉声问道:“这船是怎么回事?”
和珅正不明所以,却见那东昌知府笑眯眯地应道:“这船是仿着当年帝后乘过的青雀舫而建的……”
和珅心下一咯噔,赶忙看向弘历,见他一双眼睛瞪着东昌知府,像是要喷出火来。
怎知那东昌知府犹自沉浸在沾沾自喜中,仍不知死活地道:“微臣听闻皇上曾命人将御舟青雀舫抬入京城,心想着皇上必定是极爱这艘船,便命人仿制了一艘,专程在码头处恭候圣驾。”
和珅额前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他拼命朝东昌知府使眼色,无奈天色已晚,加之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见弘历沉声道:“太后现在何处?”
东昌知府这下总算听出弘历语气中的怒意,他小心地应道:“微臣已命人,请太后娘娘上船了,皇上请放心,那些个婢女都是专门交待过的,绝不会伤了太后的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