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小,紧绷着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很快就睡了过去,宝奁小心地替太后顺着气,一片安然中,仿佛方才的争执只是一场梦。
另一边和珅任由弘历牵着,来到院子里,弘历蹙眉看着青年额上的伤势,抬起手想替他揉一揉,却又怕弄疼了他,最终只是用衣袖,替他将粘在脸上的灰抹去。
“吓坏了吧……”弘历温声道:“随朕来,先将伤口处理了……”
明明天气很冷,可和珅却脸颊发烫,就像是隐秘的告白,被人当众抓包一般。原本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在太后的一席话下土崩瓦解,如今就连底牌都被人看个彻底。
他不自觉地躲闪着弘历的目光,总觉得弘历的眼睛,能看穿他心中所想。
直到弘历停下脚步,和珅抬眼一看,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皇帝下榻的别苑,而两人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一路上也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
和珅偷着瞧了眼弘历,见他面色如常,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青年暗笑,原来两人之间所谓的阻力,不过是自己单方面的踟蹰,也不知是帝王一贯的行事风格使然,还是因为弘历爱憎分明的性子,到了这一刻,和珅才明白,也许弘历从来就没有藏着掖着的心思。
想起方才太后的旨意,和珅心底一阵后怕,如果自己当真答应了太后的要求,起了誓要无止境地暧昧下去,从此之后这样不清不楚地纠缠在一起,连思慕的情意也不能说出口,连一个发乎于情的拥抱都不能给彼此,弘历在门外听到会有多难过。
和珅正想着,忽然听到了弘历疑惑的问话:“怎么还愣着,快些进来,外头冷。”
青年这才回过神,刚一走进温暖的屋内,就被弘历摁坐在软榻上,弘历轻车熟路地翻找出伤药,和珅一瞧,唇角止不住地上翘。
弘历不明所以地问道:“方才还满腹心事的样子,怎么突然乐起来了?”
既然被皇帝瞧了出来,和珅**脆就放肆的笑出声:“奴才瞧着……这白玉罐盅好生眼熟,奴才那儿也有一个。”
弘历一怔,转瞬间便想起自己托海兰察送去的那瓶伤药,一时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和珅见状,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弘历埋首从罐盅里挖出膏药,稍一用劲儿戳在和珅脑门儿上:“受了伤还笑,都不知道疼么?”
和珅被他戳到了痛处,没忍住“哎哟”了一声,可怜巴巴地躲着弘历的手:“别戳,疼……”
弘历瞄了他一眼,戏谑道:“现在知道疼了,方才往地上磕头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疼?”
和珅明明听见了弘历的问话,却垂着头装死,一双眼睛就像发现了宝贝似的,专注地盯着地面。
弘历怕他再躲,只能用手扣住和珅的后脑勺,防止青年乱动。和珅被逼着扬起头,一不留神就与弘历的眼神撞了个正着。皇帝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契而不舍地追问道:“为什么不遵从太后的懿旨?”
弘历的力气极大,和珅被他扣得动弹不得,只能与之对视,青年唇边勾出一抹笑意:“皇上是来问奴才罪的么?”
弘历并不接话,只是盯着和珅的眼睛,执着地问道:“回答朕,为什么不当着太后的面发誓,为什么?”
和珅被他看得心慌,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盯着虚空处迟疑道:“皇上……在门外,不都听见了么?”
弘历的眼神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里头是隐匿了许久的情愫,他哑声道:“朕……想听你亲口说……”
和珅的视线四处游离着,只觉得心跳无端加速了许多,偶然与弘历的视线撞上,皇帝眼中的热切几近要将他灼伤。
曾几何时,自己决心要和帝王保持距离,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可是理智能够控制思绪,却无法牵绊住自己的心,如果不是太后将他单独留下来,半是解释半是胁迫地说了那样一番话,或许他便从此安分做一个臣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