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扎库氏擦了擦眼泪,谨慎应道:“约摸有四五年了。最开始王爷说,这是异邦传进来的稀罕玩意儿,吸食之后周身舒畅。我不喜欢那个味儿,就没跟着抽,不过府里的侍妾章佳氏倒是跟着抽了。说来也怪,章佳氏除了早些年诞下一子外,这些年就再也没有怀上过子嗣。平日里瞧着气色也不大好的样子,年前得了急病,不过三五天的光景人就没了。最近两年,王爷的身子也越来越差,成日里就爱躺在榻上抽大烟,连朝堂也不乐意上了。”
弘历缓缓踱了几步,严肃道:“吴扎库氏,朕今个儿就告诉你,弘昼之所以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和这大烟脱不了**系,你当如何?”
吴扎库氏愣住了,她手里紧紧地攥着帕子,弯腰拾起地上的烟枪,用尽全力朝墙上一砸。原本完好的一杆烟枪,顷刻间便摔碎了。望着地上烟枪的残骸,吴扎库氏捂着脸,轻声地哭了出来。
和珅待她稍平静了些,才柔声劝慰道:“福晋此举,无异于救王爷于水火之中。吸食大烟上瘾容易,戒断却尤为艰难,但如若能够彻底戒断,好生调养,王爷便能恢复至与常人无异。因此,关键时刻福晋千万不能心软,不能将大烟交还与王爷,否则前功尽弃。”
吴扎库氏听着和珅的话,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坚定地应道:“我明白了,请皇上放心,我一定会督促王爷早日戒断大烟,重返朝堂。”
这位王府的当家主母,远比她外表所呈现的要坚强。和珅有预感:因着这位好福晋,弘昼能够逃过这一大劫。
弘历与和珅走出王府的大门,正厅中央白底黑字的“奠”字已经撤下,只剩下匾额两旁别着的白色绢花还没来得及取下,依然昭示着这一日和亲王府荒唐的闹剧。
在王府的门前,停着一顶明黄色的软轿。和珅刚欲恭送帝王起驾,就听弘历说:“你随朕一道回宫,商讨禁烟事宜。”
待弘历坐上软轿,见和珅还站在原地,又唤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快些上来。”
和珅坐上软轿,摸着手下柔软的布料,心下感叹:不愧是御用的轿子,那四平八稳的感觉,绝不是普通的轿子能比的。
“今日……你为何突然冲上前来?”弘历的问话打破了轿中的沉寂。
“奴才看到了和亲王手中的匕首,想着若是伤及了皇上,弑君的罪名就坐实了。和亲王府上下那么多人,极有可能因为此事而平白送命,因此奴才拼死也要将匕首夺下,护皇上周全。”
弘历瞪了他半晌,忽然笑起来:“朕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竟有这般助人的心思。”
和珅垂眸道:“旁的奴才不懂,可有一点奴才懂得,皇上并不希望和亲王出事,因此奴才此举,实则是为君分忧。”
弘历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佯怒道:“自作聪明。”
“此次的事件,让朕有禁烟的想法,你以为如何?”弘历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放松地靠在软垫上问道。
和珅闻言一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禁烟的重要性。本想着循序渐进地向弘历灌输禁烟之策,没想到弘历竟自己想到了这一层。
和珅笑道:“奴才以为,这烟是一定要禁的。现如今大烟只有富家高门、权贵缙绅才有财力吸食,如和亲王一般的达官权贵,不少人都抽大烟上瘾,皇上大可以从京官入手。从三品以上京官,吸食上瘾者以三年为期:被发现于戒烟期间吸食者,罚俸三年,降二级留用;戒期过后仍未戒断者,充军伊犁;戒断后被发现复吸者,一次降二级,两次罢官,三次永不录用。至于诸王贝勒,同以三年为期:三年后被发现复吸者,一次圣谕警告,二次及以上者,按情节轻重施行禁足至削爵等不同程度的处罚。”
弘历沉吟半晌,犹豫道:“这样的惩戒,过于苛刻了。”
和珅知道,弘历好施仁政。他在位期间,轻徭薄赋,民生兴旺,然而禁烟这样的大事,需要的是雷厉风行。如果禁烟不果决,像烟膏这样的毒瘤就会继续蔓延下去,甚至会愈禁愈盛。
“皇上,禁烟之事不宜拖延,如果惩戒轻微,怎么能起到震慑达官贵人的作用。正是因为禁烟牵涉到了诸多皇亲贵族和朝廷大员,因此这份差事,只能由皇上主持,望皇上三思。”
不知不觉中,轿子已到了宫门处,和珅满脑子都是禁烟的事宜。弘历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唇,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准确地压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和珅,你让朕想想,现在先下轿。”
和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分寸地说了那么多,弘历都没有打断。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和珅一面扶着弘历下轿,一面打量着他俊朗的侧脸,忽然意识到:在某些时候,弘历对自己的容忍度高得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