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心念微动,转瞬间便明白了:那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知怎的想出这阴毒的招儿,冒了自己的名字写了这么一首大逆不道的诗,公然讽刺官学教习吴省兰。吴省兰祖籍松江府,往上数三代也是明朝世家。这“两朝天子一朝臣”,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吴家祖宗的脸上。对于注重名节的读书人来说,这是奇耻大辱。
和珅刚欲开口,就见吴省兰拿着书进了屋,那首诗很快地传到了吴省兰手里。这位教习先生定定地瞧着手里的纸,气得**瘦的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扬手就将纸摔在了和珅的脸上:“这…是怎么回事?善保…这诗可是你作的?”
算起来,和珅是官学里为数不多的勤奋学生。吴省兰一向十分看中他,但那清清楚楚的白纸黑字,却让他气血上涌,险些没气昏过去。
“这诗…不是学生作的。”和珅敛目低头,态度恭谨诚恳。
“那这上头的署名,你如何解释?”吴省兰瞧着纸上的字迹,暗暗摇头。这上头仿写的是赵孟頫体,与和珅的字有几分神似,但却没有抓到精髓。
吴省兰认得和珅的字。同窗都以为,和珅学的赵孟頫体。可吴省兰知道,他真正仿的,是当今圣上的字。
“上头并不是…”和珅话未说完,就听屋外传来了一把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吴省兰悚然一惊,急忙朝屋外走去,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身后的学生也跟着刷刷地跪了一片。原本准备解释的和珅,也匆忙地跪在后排。
和珅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皇帝叫起的声音。打从穿越以来,他还从未跪过那么长时间,只觉得腿脚酸麻。他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抬眼去瞧那站着的帝王,急切地想要一睹乾隆帝的真容。
却说弘历身旁的吴书来候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万岁叫起。余光里俊逸潇洒的皇帝,正不错眼地盯着人群中的一处。
和珅原想着那么多的人,弘历必定不会发现他的小动作。然而刚一抬眼,就与帝王戏谑的目光撞个正着。
“被抓包啦!”和珅赶紧收回视线,试图缓解紧张的情绪。
吴书来觉得躬身的时间久了,自己都出现了幻觉。却瞥见万岁爷唇边勾起了一抹浅笑,短短数秒,便又恢复了常态。
“都起来吧。”年轻的帝王声音里带了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
“谢皇上。”吴省兰颤颤巍巍地起身,瞧了一眼站在皇帝身后的自家兄长,翰林院侍读吴省钦。见他微微地冲自己摇了摇头,便静默地候在一旁。
弘历举步走进室内,环顾着诸位学子的书案,在其中一张桌案旁停住了。他伸手拿起?*系氖楦澹粗略地翻了翻,忽然问道:“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br/>
吴省兰刚想应答,就被弘历抬手止住了:“诸位,可有答案?”
一室的静默让弘历不悦地皱眉,又朗声问了一遍:“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
满堂学子,依旧没有一个人出声。吴省兰焦躁地擦了把汗,直觉自己这咸安宫教习之位要不保了。
和珅垂着头,与众人一同沉默着。他知道,皇帝问的是《论语》里的内容。那些平日里只顾花天酒地的权贵子弟,连满语都只学了个皮毛,对汉人的四书五经就更是一窍不通。
弘历目光灼灼地望着一个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开口,逐字逐句地又问了一遍。语速虽然放慢了许多,但话里的气势却越来越强,直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吴省兰原本低垂着头,已经不抱希望了。不曾想在一群困惑不解、面面相觑的学生中听到了正确的答案。
和珅一边说着答案,一边偷瞄上座坐着的男人。从方才开始,他就一直感觉到一道颇具压迫感的视线从上座投来。被帝王的目光注视着,和珅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
“好!”年轻的帝王话里透着赞赏:“你叫什么名字?”
和珅恭顺地应道:“学生钮祜禄·善保叩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