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对了,刚刚说到乘凉,我想起来我家邻居还有一个很大的那种老式的录音机,每次乘凉他家就开始放磁带听歌,我到现在都记得,放的韩宝仪的《粉红色回忆》。之前大学的时候和舍友去ktv唱了这首歌,差点没把他们给笑死。”说着说着,林回忍不住笑了。
贺见山也笑了起来。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林回的声音就像一根细长的丝线,牵引着他忽然变得轻飘飘的心脏——当他说起小河和桃树,他便也跟着一起去钓龙虾、摘桃子;当他说起星星和广场,他也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当他说到唱歌被舍友起哄,他也能完完全全想象得出大学生林回在ktv唱歌时,他的朋友会怎么玩闹,他会笑得多灿烂、多开心。贺见山的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他感到遗憾,遗憾自己没有见过学生时代的林回——他毫不怀疑,林回一定是校园里最璀璨的星星,吸引所有男孩女孩的目光,闪闪发亮。
“很难忘。”林回端起那杯热气已经消失的茶水,轻轻碰了一下贺见山的杯子,“现在该您说了。”
贺见山想了半天,比起林回回忆里有趣又充满爱意的乡村童年,自己的故事实在乏善可陈:“我的生活太无趣了,不知道该讲什么。”
林回面露不满:“那就白听这么久啊?”
贺见山开始怀疑自己也有点喝多了,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林回说话像是在撒娇一样,他忍不住轻咳一声,说道:“要不这样,你想知道什么,能聊我就随便聊聊。”
“我也不知道……”林回站累了,他坐了下来,开始认真思考,“不如,您讲讲‘蜜糖罐计划’吧,这个可以聊吗?”
贺见山讶异地看向林回,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他没有回答可不可以,反而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个计划是做什么的吗?”
林回轻轻闭上眼睛:“当然,我十分清楚——‘万筑董事长兼总经理贺见山先生为了纪念自己的母亲,特地启动蜜糖罐计划,成立公益基金,希望能为同样失去母亲的京华学子提供一份迟来的爱的礼物,只要符合条件的在京华市各大高校就读的学生均可申请,一旦通过审核,便可以一次性领取固定金额的礼物金或者一份由万筑集团提供的礼物包’。”
贺见山愣了一下,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没等他捕捉到是什么,林回得意地睁开眼睛笑道:“这是很久以前网上的报道,您看,万筑的大大小小我都知道!”
贺见山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厉害,多久前的报道你都记得,那评论你记得吗?”
“记得啊,都夸万筑董事长是个有爱心、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母爱感人,亲情无价。”
贺见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他垂下眼眸看着杯中的茶叶浮浮沉沉。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那是对外宣传的说法——实际上它是我为了公司稳定,做的一次公关。”
林回震惊地看向贺见山。
“有没有觉得很失望,这个公益基金并没有想象地那么温情,我也不是他们口中的大好人。”
“看结果就够了。基金这些年的运作情况我那都有,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它是怎样的存在。”林回很快恢复平静。
贺见山顿了顿:“你想知道‘蜜糖罐’这三个字怎么来的吗?”
晚风把贺见山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林回认真地看着他。
“小时候有一次跟小伙伴一起玩,他说他外婆家的有一个白瓷罐子,里面总是装满了冰糖,每次他去外婆家玩,都喜欢打开罐子拿冰糖吃,很甜,比什么都甜。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记得这件事情。那天工作人员问我基金叫什么名字时,我一下就想到这个,于是取名‘蜜糖罐’——被母亲爱着的感觉,可能就像罐子里的冰糖,比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都甜。”
贺见山的语气带着微妙的疏离和嘲弄,这让林回感到后悔。他恍然意识到,这个话题对于贺见山来说,可能并不像自己说的时候那样,充满快乐和怀念。他无意窥探贺见山的隐私,如果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记忆,林回希望他不要再想起。
“虽然它是‘我为了我母亲设立’的,但事实上,从头到尾真正跟我有关的那部分,可能就只有钱——不对,钱也不算,钱是公司出的。”贺见山的嘴角弯起,弧度淡得快要被风吹走,“它是维护利益的产物。”
“不是。”一直安静坐着的林回忽然开了口。他皱着眉头看向贺见山,似乎有些生气,以致于又强调了一遍:“不是的。”
贺见山没有解释,林回似乎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天地间只剩下簌簌的风。
林回看不清贺见山的表情,也猜不到此刻他在想些什么。他们明明离得很近,可中间又好像隔着很多东西,很远。是了,就是这样,他早该明白,贺见山一直都是如此:像一座孤岛,不会离开,却也无法靠近。
林回讨厌这种感觉。
到了这个点,晚上那几杯红酒的后劲全上来了,林回的情绪被酒精和晚风酝酿着开始成倍地发酵,暗恋的酸甜苦辣咸在心里搅成一团,让他又热又疼。心底压了许久的爱意像是终于等到了机会,瞬间破土而出随后以摧枯拉朽之势绑架了他的心。他忘记了一切,只是本能一样迫切地想要寻找一个出口,想要逃离这场困境,想要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