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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白沙和海水的颜色都称不上颜色漂亮,但胜在干净。正值暑假,海边人很多。但小地方设施不多,胜在自由,没有限制什么水域,人们分散开来各自为营,倒也不太拥挤。
阮述而披着衬衫在海滩上小推车处买了杯西瓜汁,等着店家制作的时候瞄了眼隔壁卖的游泳圈,阮述而想象了下自己套上那些小鸭子小鳄鱼的造型,嘴角抽搐了下,接过西瓜汁就赶紧走了。
他不喜欢人群,沿着海边走了一阵,赤脚踩过细腻的沙子,然后挑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远处,风浪起伏之地,有两个身影正踏着冲浪板在海中穿行。一个惊险的浪花拍过,矮个子倒在海水中,高个子却披着一身水花钻出了浪尖。阮述而看着顾随伸手拉了赵述之起来,似乎在指导技巧,然后好像说了个什么笑话,赵述之咧开灿烂开朗的一口白牙。
他不知道,赵述之正在跟顾随说:“顾哥,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嗯?”顾随懒洋洋地凫在海面上。
赵述之说:“你别看我哥不善言辞,我觉得他很喜欢你。”
顾随见赵述之似乎没什么别的含义,笑了笑:“我知道。”
赵述之说:“哦,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
阮述而躺在微烫的沙滩上,衬衫揉成一团垫在脑后,舒服困倦得快要睡着。
有一道阴影落在上方,水珠滴到他脸颊上,他半抬起眼皮,见顾随抄着冲浪板站在他旁边,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拢着,露出端正的额头,水珠在身上肆意流淌,衬得肌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缘故,顾随的视线感觉很炽热。
“知了呢?”阮述而想坐起来,顾随半跪下来,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
“自己跑远玩去了,放心。”顾随的手湿漉漉的,被他贴住的那块皮肤触感鲜明。“觉得无聊吗?”
阮述而摇了摇头,只要这样待在一起,什么事情都不做也不会无聊。
他怕顾随不信,补充道:“不玩水,也能玩沙子嘛。”
“哦。”
然后就看见顾随抓了一把细沙,撒在他身上。
“……”
沙子顺着肌肉的走向散开,顾随的目光沿着下颌线、胸线、腰线慢慢一路往下,阮述而直觉得被目光触及之处,都像被灼伤一样火热起来。
呼吸急促起来。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见顾随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忽然站起身来走进海里。
“……”
阮述而支起上半身,无奈地看着自己差点擦枪走火的短裤,而点火的罪魁祸首畅快地在水里游了几个来回,直起身时已经一脸平静。
滴着水的发梢落在额前,顾随笑着伸手:“过来?”
阮述而也很想去水里冷静一下,但……“太深了。”他垮下脸。
顾随往前一直走到海水浸在脚踝处的地方,还是伸出手,看着他微笑。
阮述而被这微笑迷了眼晃了神,把一头卷发揉得更乱,终于还是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
顾随一只手拉着他慢慢地往大海深处走,海水拍打到腿上,摇摇晃晃。感觉到手被抓得很紧,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看来你不只是不会水,还有点怕水啊。”
“我很久没来海边了,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怕……”阮述而吸着气说道,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保持平衡上。
“以前来过?”顾随一边跟他闲聊分散注意力,一边放慢步伐。
“在我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吧,爸妈带我来过这里,那会儿这边还没开发成景区,很荒凉。”海水漫上胸口,呼吸有点艰难。顾随拉着他站定了,等他适应。
“我坐在游泳圈里,爸妈在海里推着我转来转去,当时还挺快乐的……”阮述而眯起眼睛回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吵起架来,吵得不可开交,没发现我飘远了。”
游泳圈被海浪拍翻之后,那种天上地下呼救无门的无助感,他至今记忆犹新。
静默了一会儿,顾随观察了一下岸边和救生员的位置,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礁石说:“我们游到那边看看怎么样?”
倒不是很远。阮述而深呼吸几口,点了点头。
顾随让他把手搭在自己肩上,慢慢往前游去。他的节奏非常稳定,阮述而安心不少。到了礁石那里,阮述而手扒着礁石,顾随等他稳住了,才松开手独自游了几圈。不多时,又在水里灵巧地翻了个身,躺在海面上随着波浪漂浮,看起来好不惬意。
阮述而跟随着他的眼神,抬头望向天空,蓝得太无边无际,没有任何参照物的广阔让他心生敬畏。他感到一阵目眩神迷,心中又隐隐升起一阵溺水的恐惧感。
“要试试吗?”
阮述而迷迷糊糊地看向一蹬脚就滑到他旁边的顾随,他在水里就像一条自在的鱼。
“我……”阮述而有些犹豫,说了实话,“我不敢。”
顾随笑了
', ' ')(':“来来来,快点。”
阮述而不情不愿地放开抠住礁石的手指,由得顾随扶他躺下,有点紧张的身体被一个浪袭来便失去了平衡,他慌慌张张地伸出手,顾随站在一旁,稳稳接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只是握住他,并没有用力,但他却像得了块浮木,忽然便放松了下来。
“那时候……我差点淹死了,爸妈才发现,慌慌张张地游过来。”阮述而的声音有些飘忽,如坠梦境,“然后,爸妈牵着我的手往岸边走,我很害怕,但没有哭也没有闹。”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因为在我记忆里他们就没怎么牵过我,那种感觉……很复杂。好像很渴望,又感觉很陌生。”
顾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结果呢,证明这真的是个幻觉,因为回程的路上他俩又开始吵起来,整车的乘客都在看着我们。”
一只手伸过来,无比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发。
阮述而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浅笑:“我都忘了,刚刚忽然才想起来。”
他浮在海上,却恍若飘在云端。
蓝得无边无际的天空,原来只要有一个支点,就仿佛有了底气,可以用欣赏而不是畏惧的眼光去面对。
“顾随……”
“嗯?”
想说的话就浮在嘴边。
可是顾随不一样。这个人不需要支点,他无所畏惧,他来去自如。在陆地上的时候,他就是风;在海洋里的时候,他就是鱼。
这样的人,理应不被任何事物牵绊住。
“你试一下放开手。”
顾随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依言松开了。
阮述而轻轻地呼吸,维持着勉强的平衡。他知道,无需害怕,顾随就在旁边。一旦他有什么危险,顾随会立刻来救他。没问题。
但是之后呢?
一种恐慌陡然撅住了他的心脏。
片刻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恐慌什么。顾随现在不会走远,但之后呢?他很快就会回A市,去美国——过了这个暑假,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河中引起的涟漪,河水的褶皱很快会平复,他的生活也很快会平静无波,恢复到无处凭依的熟悉感。
他突然呛了一口水。
海水又苦又涩,手脚立刻有些僵硬。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他的背,把他拉近自己,让他的头靠在肩上咳嗽。阮述而闭上眼睛平复着心跳,感受着顾随的体温。
他们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浮沉,这原是奢侈,却被他自欺欺人地当作了日常。
“回去吧?”顾随轻声在他耳边问。克服对水的恐惧也得循序渐进,哪有这样乱来的。后背留了道浅浅的疤,顾随忍不住摸了摸。
阮述而一时没回答,他低着头看不见表情,顾随只好捏捏他的手,见他点点头,就这样拉着他晃悠悠地往岸边凫去,放慢了节奏。等回到海滩上,阮述而的心跳已经恢复了,但情绪依然不怎么高涨。
他一向死气沉沉,赵述之丝毫没有觉察,跑过来兴高采烈地跟顾随商量晚饭吃什么。陪小朋友吃完麦当劳,又尽职尽责把他送回家后,两人才打道回府。
***
阮述而回到家,意外发现阮福生摇着蒲扇坐在阮森后面,看他算开店的花销。他们嘀咕了好多天,决定利用离学校近的地理优势,在桥头开一家文具店。
阮森当了那么多年的会计,照理说算账是一把好手,但隔行如隔山,阮述而瞧了一眼那张纸,字大如斗,每个栏目几乎都是瞎填一气,胡说八道。
阮森看见阮述尔回来,偷偷对他露出愁苦的表情,显然阮福生兴致来了要好好投资他的小店,却非他自身所愿。
“买了红毛丹和莲雾,要不先休息下?”
阮森欢天喜地丢下笔,说着“我去洗洗”,提着袋子就溜走了。
这两样都是市区特产,爷爷盯着他晒得有些发红的面孔:“去市区了?”
阮述而点点头,低头看纸上的账目。
没想到趁厨房传来水流声,阮福生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他还好吗?”
阮述而有些讶异,知道他指的是谁。“说是新家对他不错。”
阮福生沉默了片刻,似乎想到什么:“隔壁那个小子也去了?”
阮述而移开视线,算是默认了。
“他要在隔壁住多久?”
“没几天,”阮述而不想他又提起中介费的事,飞快地说,“他马上要转学走了。”
阮福生有点吃惊:“回省城吗?”
“嗯,”阮述而不想说太多,“高三去重点中学。”
阮福生没接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阮述而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到窗户上,纱窗补了好几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左下角又被老鼠咬开个洞,正好看见一只小飞虫从那里大摇大摆地晃进来。
在阮森回来之前,阮福生轻声说了一句:“不是打击你,但搞清楚我们家是什
', ' ')('么状况。”
那只虫子飞了没多久,就被角落里张了很久的蜘蛛网捕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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