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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中办公室一开始上班,顾随的原班主任兼新任继母王小令就着急地带着顾随去找教务主任。
因为顾君剑的乐队春节期间一直在巡演,王小令飞过去陪他的旅途奔波还遗留在她略带倦色的面容上。
“您这……要不我自己去,您在家休息一下吧。”顾随看着身怀六甲的王小令,有些无奈。她显怀得早,现在不到三个月,身材都有些臃肿了。
“最近总下雨,不好打车,我开车送你。”王小令坚持。
王小令很紧张,顾随只好去敲顾君剑的房门。顾君剑又通宵写歌,睡眼惺忪爬起来。“你来开车。”顾随把车钥匙交给他。
爷爷奶奶已经出门散步去了,他们把生活中的一切大事都当成小事去对待,每天都一如平常。顾随习惯了这种平等独立的相处模式,对王小令时不时因愧疚而显露出来的关切过度有些无所适从。
“上次跟你说的物理二这两天重新看了吗?”王小令上了车还在叮嘱,“从上周给你做的那几套卷子来看,英语和数学肯定没什么问题,但十七中的物理老师很强势,我猜测会在这块设几个绊子。你离开了省二中这种高强度学习的环境,但暂时水平也没落下,你放心,只要不紧张,正常发挥……”
顾君剑笑着打断她:“我看这家伙一点也不紧张,倒是你,焦虑得不行。”
“我……”王小令刚柳眉倒竖,又碍于顾随在场,尽量缓和语气,“总之,不要有压力。”
顾随也笑了笑:“我没有压力,也不紧张。您以前上课不是经常说嘛,临大事,静气为先。”
王小令愣了愣,“嗯”了一声:“你说得对。”
十七中的教务主任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和王小令客套了几句,又和顾君剑握了握手之后,一双精明的眼神审视了一圈,对顾随道:“跟我来。”
设置两个小时的闹钟,一份十几页的考卷放在顾随面前。
顾随匆匆浏览一遍,一份试卷直接包含了语数英和物理,题目确实很刁钻,王小令作为优秀教师的目光很准确,猜测的几块重点都命中了。
顾随一向没有提前交卷的习惯,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两遍,直到闹钟响起。
教务主任拿起答卷,翻阅的速度很快。他点了点头,直截了当:“你的水平,不仅转进来没什么问题,在我们学校还会被当成尖子生培养。”
顾随刚要道谢,就听见教务主任继续说道:“很可惜你之前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班主任和父亲……”
顾随听得有点懵,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唾沫横飞的中年男人:“不负责任?”
教务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但是你放心,我们学校非常专业,你可以全封闭住校,保证不会受到恶劣家庭的影响。我之前也已经跟王老师说过,希望她在你高考之前都不要出现在你面前,免得影响你的心理状态。”
他说着想把手放在顾随肩上,被顾随巧妙地躲开了。
顾随站直了,慢慢说道:“我觉得我的家庭没有什么问题。”
教务主任眯起了双眼。
“但是如果我转学到这所学校,可能我的心理状态就会有问题了。”
顾随鞠了一躬,走出了教室。
***
顾君剑刚走进家门,就被自家老妈一记糖炒栗子伺候:“你这家伙怎么之前没发现那个混蛋教务主任对小令不礼貌呢!”
顾君剑委屈地护住脑门,但一句辩驳的话也没说,老实接受批评和拳脚。
听着屋外老爷子含糊和稀泥和王老师温柔护夫的声音,房间内邝文杰咋了咋舌:“真热闹。”他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顾随,“明天就回去了?”
“嗯。”顾随把叠好的衣服塞进行李箱,这次要过一学期,夏天的衣服也得带上了。“后天就新学期报名了。”
邝文杰舒出一口气,瘫在地板上:“王老师之前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想让你转回来,就这样被你们说服了?”
“我爸之前被蒙在鼓里已经很懊恼了,是不可能让夫人被欺负的。我也跟王老师说好了,每个月她给我发一套题,监督我的学习进度不会落下,高三就考回来实验高中。”
“五一假期我跟刘腿儿去找你玩吧,那会儿正好她的体育单招也结束了,当是庆祝。”邝文杰一骨碌爬起来。
“行,这两个月辛苦你陪她备考了。”顾随真心拍了拍他的肩。
“咳,为人民服务嘛。”邝文杰不经夸,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他瞥见床边的书,“你最近在看什么东西,柏拉图《会饮篇》?这是讲什么的。等等,还有这么多李银河?”他没看过内容,但放在最上面那两本书名也足以让他震惊了,连呼“我操”,“《李银河说爱情》?这这这,《性学入门》?好啊,我跟老胡还担心你是被校园暴力了呢,原来你是情窦初开了啊。”
“校园暴力?什么乱七八糟的……”顾随哭笑不得,“至于对这种正规出版的人文社科类着作反应这么大吗?”其实这些书他都去市图书馆
', ' ')('翻阅了一遍,但回到家还是鬼使神差地下单了一份。
“少糊弄我!”邝文杰扑上来,一脸八卦,“快说快说,顾大圣人也会像十月芥菜一样起心吗?”
顾随把书糊他脸上把他推开:“会。”
“……你说什么?”
“会。”顾随重复了一遍。
“靠……”如果说邝文杰刚刚是震惊到话唠,现在就是震惊到失语,“对对对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啊?”
毕竟像顾随这样长相、性格、成绩的“三好”学生,就算在高手如云的省二中里也是不可多得的潜力股,光是由邝文杰经手的情书就数不过来了,顾随转学的时候,不认识的隔壁班女生都有翘了晚自习来送他的。
顾随想了想:“五一你不是要过来吗,到时候亲自看看呗。”
“怎么还卖上关子了!”
邝文杰被好奇心折磨得抓耳挠腮,临走时那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让老爷子看了都纳闷:“小随,你这同学跟你感情可真好啊,我们送你出门的时候都没这么舍不得呢。”
***
阮述而的春节在工地上度过。
原本母亲吴冉春节前就应该把赵述之接走,但她说很忙没空回来,要阮述而帮忙送到市区,阮述而回答他整个寒假都在工地之后,吴冉又改口说过了春节再说。眼见第二天都要返校报名了,阮述而结束了搬砖的日子,也婉拒了梁师傅要留下他当学徒的好意,严厉地跟吴冉强调他会送赵述之到市区,绝不能再改时间,吴冉信誓旦旦地答应了。
八点的闹钟刚响了第一下,就被阮述而伸手按掉了。搬砖人的生物钟依旧在运作,他迅速清醒。
又梦见了……他抬起小臂遮住眼睛,静静等待下半身的热潮褪去。
阮述而叹了一口气。
他尽量不去思考这个寒假发生的任何事情。但一夜之间似乎被唤醒的荷尔蒙却又不断提醒他。
半晌,他爬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在赵述之房门上敲两下,当然回应是不可能等到的,他开门进去。
他皱了皱鼻子,先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再去叫赵述之起床。赵述之睡得四仰八叉的,根本睁不开眼。
阮述而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脸:“起床,今天要去见妈妈了。”
赵述之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又翻了个身,忽然意识到什么,唰地睁开眼。
阮述而把被子掀开,赵述之坐起身来,看着自己湿答答的裤子不知所措。
“去换衣服,然后洗漱。”阮述而说。这是一周以来的第三次了。
预想中的责骂没有落下,赵述之急忙跑开了。
阮述而三下五除二把床单换下来泡进桶里,床垫竖起来搁在窗旁,用湿毛巾沾了洗衣粉擦拭几遍,由着它风干。因为床垫已经中过两次招,且赵述之睡觉没个定性满床乱滚,阮述而也没法给他铺个垫子之类的,直接自暴自弃了。
他过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我去做早饭,换下来的裤子不要了,用塑料袋装好扔垃圾桶里,把你要带走的东西再检查一遍,知道吗?”
门内传来含糊不清的应答。对小学生来说,尿床大概是奇耻大辱,需要些时间来平复心情的,更何况是紧张到连续三次尿床。还好阮述而不会告诉阮福生。不知道为什么,赵述之对此是很放心的。
阮述而下了楼,意外发现厨房里已经有人了。老人家平常虽然起得早,但从某一天阮述而做了早饭之后,阮福生早上就再也不沾灶台了,起床了也只是搬张藤椅在院子里乘凉。
阮述而走进去倒了杯白开水。
阮福生听见脚步声回头,神情有点不自然:“来得正好,给你弄吧。”还没等阮述而说话,就放下切了一半的葱花,甩手不干了。
“哦……”阮述而迅速将一杯水倒落肚,拿起菜刀。
结果阮福生也并没有出去,而是站在后面看阮述而切葱,奈何阮述而是很能当闷葫芦的,只要对方不开口,他绝对也是一声不吭。阮福生终于耐不住,没话找话问:“行李都收拾好了?”
“嗯,”阮述而揭开砂锅,搅了搅里面的肉粥,把葱花撒进去,“也没什么要收拾,小孩子长得快,去到那边妈妈会给他买新的吧。”
“哦。”阮福生没什么表情,“你掉了几根葱在锅旁边,做事就不能不这么毛躁吗?”
阮述而用手将那几根遗珠扫进垃圾桶里。
“干嘛呢,洗洗不还能吃吗……”看见阮述而一记眼刀射过来,才忿忿不平地噤声。要出厨房前,又说,“那小鬼不是喜欢吃鸡蛋吗,锅里有三颗水煮蛋,给他两颗,你自己吃一颗吧。”
阮述而停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把蛋浸到凉水里,回过身阮福生已经走出去了,但没有像往常那样躺在藤椅上,而是佝偻着背望着楼梯出神。
那落寞而衰老的模样让阮述而也出神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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