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心间发烫,看见这两个字的时候,脑海里空白一瞬,还未及反应,凌烨就牵着他的手走了进去。
很多年后,凌烨再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冲动——或许就与腊月初六那晚执意出宫去见楚珩的心情一样,为了这座名为“昭仁”的殿宇,他与世家朝臣、皇族宗亲打着永不停歇的拉锯战,可是在宣熙八年的腊月初七,他毫不犹豫地就将这间用来安放他心灵的宫殿交了出去,从此以后,昭仁宫有了主人,他心里也住了个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一切都得到了答案,缘分都是天注定,或许世间真的有一个人可以适合到初见就动心,从此山海不移。
直到踏进昭仁宫正殿的大门,楚珩都没有回过神。
最终还是办完事的祝庚从外头走了进来,才将他的心绪从情意翻涌的失神中唤醒。祝庚走上前,恭声禀道:“陛下,永安侯府和嘉勇侯府的纠纷又出了点旁的岔子。”
“怎么?”
祝庚看了一眼旁边的楚珩,有些欲言又止,组织了一下措辞方答道:“今日上午,嘉勇侯又至,大理寺卿迫于无奈,只得派人去请永安侯世子来大理寺喝杯茶,顺便问问情况,但是等到了永安侯府——”
萧家的人一听说他们家世子打了徐劭,当即就怒了。宜崇萧氏作为大胤第一世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但岂能任由嘉勇侯府诬赖?他们家世子腊月初五晚上明明应邀去了镇国公府做客,此事还有顾彦时能够作证,哪来的闲情逸致屈尊去打一个徐劭?
讹人居然敢讹到他们永安侯府头上,萧管家闻言极其生气,喊了一帮家将就要把大理寺连同徐府的人打出去。
恰好萧高旻听到外头的噪杂声走了出来,听萧管家说完情况,世子爷不怒反笑,一双凤眸从大理寺和徐府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把一群人吓得就要打退堂鼓的时候,萧世子终于开口了——
“是我打的,”萧高旻面不改色地说,“和叶书离一起,他牵的头,腊月初五晚上在宣平街套了徐劭麻袋,把他打了一顿然后扔在了路边。行了,案子结了,你们去漓山露园抓人吧。”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分毫不差,在萧管家目瞪口呆的眼光中,世子爷神闲气静地上了大理寺的马车。
第61章量体
“是么?”凌烨眸中含笑,话是对祝庚说的,眼睛却瞥向了楚珩,“漓山也搅和进来了?”
楚珩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盯着廊柱上头的金漆彩绘看,好在凌烨只是扫了他一眼,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朝祝庚问道:“消息还是大理寺呈上来的?”
“是。”祝庚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恭声道,“这事确实是徐府占理些。徐劭世子被人套麻袋打了,脸上挂了彩,千秋朝宴没去成,现在整个帝都的世家圈子都传遍了。嘉诏徐氏这回丢人丢大了,嘉勇侯大概是气得狠了,状告的时候要大理寺卿依法严办,说是……说是罚金都不肯了事,非要让对方吃刑杖。”
凌烨眉梢轻挑,没有说话,而楚珩看完了头上的雕梁画栋,又开始看地上的玉石金砖。
祝庚继续道:“可对方那是永安侯世子,如今漓山的叶公子也参与其中,他们二位都在八议之列,就算真的要动刑,也得要陛下口谕。方才进宫的是大理寺少卿,现还在敬诚殿等着呢,主子是没见着,那少卿的脸都皱成苦瓜了。”
皇帝对身边伺候的内侍宫女一向宽仁,他们活泼惯了,平日里也敢在凌烨面前开点小玩笑。
凌烨闻言轻笑,却还是吩咐道:“让大理寺的先回去,不见。嘉勇侯能不知道动刑要朕口谕么,不过就是想让朕及早亲自斥责,给徐家找回点颜面罢了。宜崇萧氏、漓山叶氏哪个摆不平这点事?让大理寺从中随意调停,先不用管,就随他们去,等他们闹完了再说。”
能在帝都混得风生水起的,个个都是人精,心里都有一面明镜,嘉勇侯府丢的是颜面,像这种事,求的就是陛下的一个“及早”。徐家占法理,依照萧高旻和叶书离的身份,虽不至于吃刑杖,但最终无论如何都是要挨顿训斥的,有差别的就是时间早晚。皇帝越早主动出面,就越是给徐家挽回面子,若是等他们双方都闹完实在没办法了,皇帝再介入调停,那就纯粹是迫于无奈了。
祝庚应声退下。
凌烨捏了捏楚珩的手心,偏过头问:“这般处置,殿下觉得如何?”
楚珩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声“殿下”是在喊他,面上泛起浅淡的红晕,没说话。
凌烨似笑非笑道:“漓山不是也掺和进来了吗?”
楚珩总觉得陛下似乎已经识破了什么,他顿了顿,才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
凌烨弯眸轻笑,没再说话,拉着他继续往昭仁宫正殿里走去。
昭仁宫的正殿名为“徽猷”,与靖章宫的“敬诚”相对,踏进这座宫殿的时候,入眼便是旖旎绮丽的红和璀璨夺目的金。殿中十二根明柱以红漆为底,盘绕着满髹金漆的蟠龙彩凤,描绘门窗栏槛的是与梁柱一样的金粉红漆,殿内帐幔纱毯全是正红色,前方大殿正中是雕龙刻凤的宝座。
凌烨牵着他的手径直朝上面走去,宝座宽大,似乎一开始就是为上面坐两个人而设的。凌烨不由分说地拉着楚珩坐下,楚珩没有忸怩,也没有惊慌失措,这让凌烨更加高兴和满足。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在高高的御座上依偎在一起,十根手指在袍袖的掩盖下纠缠在一处,能清晰地感知到彼此的温度。
凌烨在九重阙大大小小的御座上坐了许多年,第一次在高台上体会到了冰冷皇权以外的东西,指间的温度随着血液的流动传遍四肢百骸,热流一般淌过他的心口。
凌烨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理解了当年太祖皇帝为什么要匠人们将九重阙里的每一把龙椅御座都打造的如此宽大——这其实并不符合权谋家们唯我独尊的追求。
但是等真正坐上这把椅子方能明白,无边的权力带来的是无边的孤寂,人活一世,除了名利以外,总会有些旁的追求,太祖皇帝与萧皇后携手阅尽九州山河,乱世起家金戈铁马时如是,承天应命面南称尊后亦如是。
大胤后来一代代帝后情比金坚者有,相敬如宾者有,琴瑟不调者亦有,凌烨并不知道以往的皇帝们与皇后同坐徽猷殿御座时的感触,但此时此刻,他握着楚珩的手,生平第一次如此感念缘分的存在,虽然他们不曾参与彼此从前的人生,但未来的时间还很长,以后有成千上万个日子可以携手共度。
此刻外面下着小雪,殿里烧着地龙,暖煦若春,时光安宁而祥和,他们紧挨着彼此坐在一起,在威严肃重的御座上,凑在一起看了很久的话本子,有时两个人的额头不经意间碰在一处,先说话的那个就会向对方索要甜蜜的亲吻。
直到晚间,雪依旧没停。
他们在晚膳后来到昭仁宫的寝殿,作为天子大婚的场所,这里比正殿的红色更加旖旎,满室红烛朱帐,轻而易举地就能勾起人心底的缱绻遐思。
楚珩在沐浴后回到寝殿,凌烨今日提早洗完正在这里等他,内侍宫女都已经被挥退,此间除了摇曳的红烛,只有他们两个人。凌烨穿着寝衣站在床榻旁,手里拿了一团红绸,待走近些,楚珩才注意到红绸上被标了尺度,竟然是一把别样的卷尺。
楚珩立时想起上午陛下对祝庚吩咐的那句“今晚要用”,大概说的就是这个了。
凌烨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尚服局没有你的寝衣尺寸,所以现下得仔细量一量。”
楚珩并没有看过前廷礼典中的大婚篇章,但却也知道昭仁宫是皇后宫殿,他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闻言展眉轻笑:“陛下今晚不回靖章宫的明承殿,却把我带到颐和殿来,就是为了量体裁衣?”
两个人有些隐隐的心照不宣,但凌烨却还是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先量体后裁衣。”
他话里有话,楚珩却只注意了前面半句,继续故意问道:“那今日上午尚服女官过来,陛下怎么把她们打发回去了?”
“因为朕是个小气的皇帝,这是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凌烨上前一步,牵住楚珩的手,“旁人都不准觊觎也不许触碰,所以只能朕亲自来量。”
楚珩在这上头显然招架不住凌烨的攻势,脸上微微发烫,面颊一片晕染开来的绯色,轻而易举地就被凌烨揽到了面前,准备量体裁衣。
他身上穿着的仍是皇帝的寝衫,衣裳略有些宽大,顺着衣襟往上看,一截轮廓分明的锁骨在明黄衫子里若隐若现,凌烨就从这里开始量起。
一指宽的红绸从左肩出发,压着明黄的衣领往右伸展,路过那截露出来的锁骨时,凌烨四根蜷起来的手指先贴着皮肉一寸寸地划过,指骨蹭着光洁的皮肤,带起一阵细痒的触感,还未等楚珩适应,按扯着红绸的拇指便紧随其后,力道不轻不重,从锁骨缓慢地碾磨而过,楚珩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身子。
然而这依旧不是结束,红绸摩挲到皮肤的时候,楚珩才感知到这并不是光滑的绸缎,而是一截绣有暗纹的朱红云锦,错落有致的绣纹此刻成为了绝佳的磨人利器,一点点地从锁骨上压着过去,针脚繁密起伏高低错落,使得接触到绣纹的每一寸皮肤都是不一样的触感。心神越是注意,触感就越是清晰,人就越是难耐,在楚珩忍不住闷哼出声的时候,凌烨终于抬起了手,似笑非笑地报了个数。
紧接着又开始量楚珩的袖长,这回倒不刻意磨人,正正经经地量了,可不等楚珩松口气,凌烨突然上前一步,吻住了楚珩的唇,与此同时,他掀起楚珩的半边衣摆,将红绸绕着腰线走了一圈。
舌尖在唇齿挑弄流连,手指在腰间摩挲触摸,两种截然不同的酥麻感觉交织在一起,在燃着甜香的暖煦室内,“蹭”地一下就点燃了情欲的火苗。
随着指腹沿脊柱不断地向上描摹,这点火苗如同燎原的星火,转瞬间就烧遍了整个胸腔脊背,楚珩心间发烫,身体也开始变得灼热,下意识地就想要索取更多的亲吻和抚摸。
然而凌烨却点到即止,在感觉到掌下温度渐热的时候,忽然收回了在腰背上摩挲的手,也离开了楚珩的唇。
突如其来的空虚让楚珩忍不住抬起了眼睛,雾气朦胧的眸子里写着急切的渴望,眼尾泛着润泽的红,看的凌烨心头一动,揽着他的腰就往榻上滚去。
细密温热的吻落在楚珩眼角,稍加安抚过后,凌烨仍旧记得量体裁衣的初衷,他将红绸从楚珩腰间抽回,胸宽袖长腰围都量过之后,剩下的就是腿长。
而与此同时,接触到床榻的那一刻,楚珩终于将不知飞到何处的神思拽了回来,强行从中找回了一丝清明。
他躺在床上,凌烨撑着身形居上位俯视着他,灼热的呼吸纠缠在一处,他们从彼此的目光中都找到了情欲渲染的影子,但是不约而同地,也都记得点别的东西。
“腿长我知道。”楚珩偏过视线,随口道,“所以量完了。”话音一落,伸手就要扯过被子将自己卷起来。
凌烨知道他是故意如此说,伸手压住锦被的一角,低眸笑道:“既然皇后知道,那量体就不必继续了,开始裁衣罢。”
楚珩怔了一下:“裁衣?”
凌烨眼神微暗,目光有如实质,沿着楚珩的锁骨一路向下,从胸襟到腰际再至腿脚,扫过他全身的衣服,最后重新对上楚珩的眸子,点点头缓声笑道:“裁衣。”
他的手落在了楚珩上衣的系扣上。
雪仍在悄悄地下,殿里红烛摇曳的暖光从琉璃窗上透出来,照得地上的雪色也一并旖旎起来。
第62章裁衣
暖黄的烛光在床前轻轻摇曳,透过朱红鲛绡帐照进一榻霞光,晕开满床的旖旎绯色。
凌烨倾身过去拿起烛台旁剪红烛用的金剪,回过身来坐在楚珩身前,上衣腰间的系扣已经被他拉开,漏出底下掩着的白瓷玉骨,在红罗帐内漾开一室缱绻动人的景色,轻而易举地就勾起了凌烨心底涌动着的情潮。
——但是这还不够。
凌烨持着那把金剪,逐一剪开腰间的其他系带,剪刀开阖的声音和着越来越烈的心跳在安静的暖帐内愈发清晰,楚珩脸颊飞满红霞,却又不敢乱动,微微闪躲的眼神透露了他此刻的羞赧。
最后一根系扣被剪断的时候,凌烨抬起眼帘,对上楚珩的眸子,低声笑道:“此谓——裁衣。”
话音刚落,凌烨拉起楚珩将他整个人扣在怀里,身上的衣衫没了系带,伴着起身的动作倏然散乱开来,里头藏着的春光不经意间漏了一室。
凌烨扣着楚珩的后颈,倾身吻了上去,似乎是贪恋此间温软,他故意在这方红润之地上流连辗转,反复描摹怀中人曼妙的唇形,过了许久才破开齿关,开始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
呼吸和心跳彻底地交融在一处,身上薄薄的一层衣衫阻挡不住情绪的勾连涌动,拥抱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被拉近,轻易就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深吻勾起人心底最本能的爱意,直到呼吸渐难气息紊乱,两个人才微微松开彼此。
楚珩拽着凌烨的衣襟,眸中有朦胧的雾气荡漾开来,眉梢眼角都染上红润的色泽,看得凌烨心绪愈加翻涌,伸手捧住楚珩的脸颊,从额头到眉眼再至面庞,落下一连串温柔细密的亲吻,最后吻住了他泛红的耳垂。
清浅的呼吸扫在楚珩颈边,耳垂上的酥麻感让楚珩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他半阖着眼,忍不住低吟出声,“陛下,别……”
明明是想要制止的话语,一开口声音却是自己未曾察觉的甜腻勾人,落在听的人耳朵里,刹那间就变成了让情潮决堤的最后一捧春水。
…………
红烛柔光下,是最动人的风月颜色。
白瓷玉骨陷在红衾暖被中,楚珩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池红透的春水里,眉眼染上一层薄薄的绯色,他神思一片混沌,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直到看见凌烨的身影,一缕难得的清明才穿过重重情障重新回到脑海里,他知道凌烨想要拥抱他,没有推拒,只是说道:“陛下,红烛……”
“不熄,”凌烨定定地俯视着他,低声道:“我想看你。”
问渠阁一连数日看书的成果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检验。
凌烨温柔地俯身去亲吻他,从额头到眼角再到嘴唇,在一个个深深浅浅的亲吻中安抚住了心上人的情绪,在嘴唇上最后一个深吻中,趁着楚珩被攫取呼吸后的一时失神,彻底地拥抱住了他。
“陛下……”
这声颤音如同浇在火上的烈油,灼灼地燃烧在凌烨心底,更加剧了他想要亲吻和拥抱楚珩的渴望。
凌烨将楚珩拉起来坐在自己怀里,绵密的亲吻落在他面庞,楚珩唇齿间漏出哽咽声,眼里全是情绪涌动的泪水。
凌烨却犹觉得不够,解下系在他腰间的红绸,将他眼角滴落的眼泪轻柔擦净,而后将红绸蒙上了楚珩双眼,看着他意乱情迷却又无所适从,只能靠在自己的怀里,只能搂着自己的脖颈,呼吸、心跳彻底交融于一处,再也分不清你我。
情爱将两个人完全包裹其中,此时此刻,他们都只想尽情的沉沦。
…………
红烛帐暖,灯影飘摇。
一直到暮夜过半,两个人才从缠绵的拥抱中解脱出来,凌烨将覆眼的红绸从楚珩头上解下,轻轻吻了吻他波光潋滟的眸子。楚珩颤了颤睫毛,没有说话。
沐浴过后,外面的雪仍在簌簌地落,殿内的暖香勾出最甜蜜的气息,抱着怀里的人,身与心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莫大满足。
那根量体的红绸不知为何没有被收拾寝殿的宫人收走,仍然搭在床头,上面未干的泪痕昭示了方才此间的一切旖旎。
凌烨伸手将见证风月的红绸勾回来缠在指尖,拂开散落到楚珩额间的长发,将唇附到他耳边,低着声音道:“这才是量完——”
“腿长,三尺四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