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最后,王夫人从各大流民帅那里都弄来了学女田的份额,连扈季丛那里也拿出了份额支持。
按照他的说法,他手里的庄园田地事务现在基本上都是陈光的管事在管,管理事务么,会读书写字就差不多了,他只盼着妇好书院这边赶紧出几个能力足够的毕业生,好替他把陈光那些管事都顶下去。
对于扈季丛的说法,其余流民帅也纷纷赞同,因为他们手里的庄园田地大多是打了原来的土豪的,财产换主人,少不了要流血,所以他们手里的庄园田地也很缺乏能识字.能记事,最重要的是能让他们信得过的管事。
所以,等到妇好书院这里有女子春考通过,不仅能在霍家庄上挑选自己的十亩学女田,也能到义军联盟地盘内的庄园里挑学女田,等日后学有所成,还能到各个非常缺乏认字人才的义军庄园里当管事。
而且义军联盟的地盘上的学女田还和霍家庄的不一样。
霍家的田地和佃户基本是适配的,没有太多多余的劳动力给学女田用,所以在霍家选了学女田,得去孤儿里认养儿子将来为自己种地;
但是如果在义军地盘里选学女田,那拥有学女田耕种权的学女完全可以从那一大批还没有地可耕的流民里雇人替自己耕种。
耕现成的地可比开荒要来得轻松多了,反正开了荒,也是替流民帅种地,如果有选择的话,更多流民还是愿意在现有的地上耕种。
从这种种配置来看,义军联盟各首领的领地简直就是天然为妇好书院准备的。
等回到霍家庄,当闲杂人等都散去,王夫人便把陆瑶抓到面前“严刑逼供”:“这就是你去年和你父亲说的,今年肯定会给那些妇人找去处的去处?你这是早有预谋啊。”
陆瑶老实巴交地捏着小手,无辜地眨眼睛:“母亲别乱说,怎么是早有预谋呢,我这是急他人所急,忧他人所忧。他们缺,我们正好有,这不是双赢的大好事吗?”
“双赢,嗯,不错,还真就是双赢。”王夫人品了品陆瑶用的这个词,赞许地点头,又道:“扈季丛是你的人,我早就知道,怎么这梁奎首领看着也不对呢?我以前和他可没有这么多交情。”
说着,她有些后怕地摇摇头:“那天要不是你提醒我那一下,他这提议,我还真不敢接。你说你母亲我现在成什么了?女土匪?还是土匪头子?你这是打算以后接我的班做女土匪么?”
王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地瞪陆瑶一眼。
陆瑶嘻嘻笑着蹭到王夫人身边,拉着母亲的手道:“还是母亲知我。也不能叫土匪嘛,现在南帝丢了北边不要,躲到建康去了,咱们汝南也已经被他放弃了。既然没有皇帝,那就是无主之地。陈太守无德,我们当然要伐他,另立新主。”
王夫人听到这里,忽然涌起一个不好的想法:“我的儿,你莫不是准备让你母亲我做太守吧?”
“胡人都能在我中原称王,母亲怎么不能在汝南称太守?真要论高低,母亲出身太原王氏,身份高那胡人蛮王百倍,他能坦然当王,母亲也该坦然做这女土匪才对。”陆瑶说得嘿嘿直笑。
“你这孩子。”王夫人无奈地捏捏自家女儿的小脸,“年纪这么小,心倒是大。也不知霍家是怎么敬的祖宗,竟然能生出你这么个能人。”
说到这里,王夫人才想起自己还没解惑:“那梁奎是何时与你有来往的?”
陆瑶神秘一笑:“母亲已经身在此山中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王夫人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个破孩子,还和你母亲谈起玄了。那我便猜一猜。”
“梁奎对我办书院一事了若指掌,甚至在无人提及的情况下直接说出了妇好书院的称呼,且看得出来,他对妇好书院推崇备至。我猜和妇好书院有关。”
陆瑶点头。
“他对我教女子读书更是大加称赞,反复强调我出身王氏却肯教流民女子读书是大德,甚至把我和孔子相提并论,他也是读过书的,不至于不知道孔子意味着什么,哪怕他有夸张的意思——”王夫人说着说着脸色就变了。
“他知道简体字之事了?”王夫人一把抓住了陆瑶的手,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你难道忘了我告诉过你什么!此事一旦泄露,天下士子文人皆要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别说霍家,恐怕王家都保不住你!”
“母亲莫怕。”陆瑶安抚地按住了王夫人的手,端正了脸色,“我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梁奎梁首领也是我经过精挑细选选出来的人,若是这点秘密都保不住,他又如何得到我的信任。”
“更何况,如今梁奎和汝南豪族形同水火,别说他去说不会有人信,即使他想泄露出去,他又怎么泄露呢?汝南有名望的人一半都是陈光的人,另一半,都是我霍家门生故旧。”
“如今母亲又是义军首领,教义军中的女子识字,恐怕现在所有义军都觉得,母亲连女子都能教,那么早晚,他们也能学识字。”
“从母亲当着所有义军的面带着义军中的女子回霍家开始,我们霍家,我们妇好书院,就已经不单单是一个用来匡扶弱小的书院了,而是所有义军识字的希望。”
“脑子再糊涂的人也知道,识字就是普通人升耀门庭.做官发财的第一步。从大家知道妇好书院教流民女子读书识字那一刻起,我们妇好书院已经和所有义军的利益前程都联系到一起了,他们才不会管什么简体字是大逆不道,他们只会知道,推翻简体字就是推翻妇好书院,推翻妇好书院就是推翻所有义军的利益——”
陆瑶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顷,眼里是王夫人都感到心惊肉跳的杀伐之气:“谁敢说,谁会说?”
王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思城说得有理。”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灯下的女儿,在心生恐惧的同时,也生起更多的豪情与骄傲:这样一身王气的人,是我的女儿啊。
……
四月中旬,当新入学的学生们还在懵懂地跟前辈们学习妇好书院的规矩时,妇好书院的一部分妇人们已经进入了疯狂学习的状态。
因为最后的冲刺时间到了——四月二十三,就是春考之日。
春考一事,可谓是开创一代先河的事,她们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里有过考试过了就可以授田的规矩,这是天大的便宜,也是天大的考验。
谁都不知道,春考内容会考什么。
所以妇女们只能抱着书狂读狂背,也有人研究老师过去给她们上过的课,恨不能把老师们过往教过的内容全都再翻来覆去啃几遍,还有深更半夜爬到屋顶上顶着月亮背书的。
转眼就是四月二十三,春考日。
这一天,妇好书院所有学生都紧张到大气不敢出一生。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那些一级生参加一年一度的最大考试——春考的日子,而明年的这一天,她们也将有机会参加这能以考试成绩获取田地的考试。
春考的试卷是陆瑶和王夫人一起出的,王夫人负责出背诵认字算术之类的客观题,陆瑶则负责出主观题。
陆瑶出的题很简单,让所有人写一篇描述过去十年他们所见过的官府统治下的问题和自己认为的解决办法的小作文,可大可小,并不拘引经据典,只要意思通达清晰即可。
事实上,仅仅半年多的时间,妇好书院的大部分学生本来也就只能做到用文字说话,算术题也还在两位数加减和九九乘法表上打转。
等试卷收上来,陆瑶和王夫人一起批卷,王夫人负责改客观题,主观题则通通交给了陆瑶批。
陆瑶一个一个看过去,发现妇人们陈述的问题里,大多数提及官府的赋税收得太严苛了,还有乱收税,重复收税等问题。
解决办法也比较类似,有的人认为皇帝肯定没想收那么多税,是下面的官员自作主张,中饱私囊,所以要派人上达天听,让皇帝知道下面有贪官,坏官,撤职;也有人认为这些官乱收税是缺乏监管所致,专门派人守着他们就行了,还有人认为,老百姓辛苦种点田,能吃饱就不错了,就不该收老百姓的税,要收该去收那些世族高官的税,他们富得流油等等。
引起陆瑶注意的是一篇写官府在荒年强行以低价收百姓粮食充作常平仓的,说自己家在丰年的时候还是挺愿意把多出的粮食卖给官府的,偶尔歉收,官府还会主动放粮赈灾,但是一旦遇上连年灾荒,官府就会低价强买强卖大家本就不多的粮食以充仓库,让百姓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