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初雅格公爵送给特米里亚主教的一份见面礼,单价三千金币。
这般豪华的出手,连自首都而来,有成为大主教资格的特米里亚主教当时都被吓住了。
他也前所未有地体会到前任驻维克多港主教卸任时说过的,这里的主教可不好当是什么意思了。
维克多港是一座繁华.富有.开放又先进的城市,而这里的总督一直由雅格公爵兼任,某种程度上来说,维克多港总督的重要性几乎和雅格公爵这个位置一样重要。
一个帝国第二大的天然良港和它所在郡区得天独厚的河运条件结合到一起,让维克多港比帝国第一大港莫乌斯港还要富有。
一个富有.开放又先进的城市,往往也是骄傲的。
作为驻守这里的主教,需要更强的威信和能力才能镇压得住这里博学.富有的居民和过客,否则就会被掌握着先进技术和大量财富的富翁打压到无法翻身。
这一任的维克多港教区主教,特米里亚比他的前任还要更惨一些,他遇到了一位拥有变态般控制欲的雅格公爵。
在这任雅格公爵的强势控制下,特米里亚主教身为主教却不得不在维克多港担任着半个吉祥物,或者干脆叫小丑般的角色,随雅格公爵的心意出入各大贵族的宴会,不像一位超脱凡尘高高在上的主教,倒像个交际花。
特米里亚主教每每想到这些,都羞愤欲死,深觉丢了神圣教会的脸。
当然,死是不可能死的,雅格公爵那么大方那么有钱,跟在他身边当狗除了自尊上委屈了点,生活水平那可不含糊。
特米里亚主教为自己被雅格公爵的金钱腐蚀而羞愧,但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王都权力纷争之乱让教皇都不屑驾临本国,他也早就没有了回到王都为大主教之位拼杀的热血,只想借着自己这么多年经营出的地位和身份好好享受余生。
所以当那位客人上门,说有机会让他这个主教在维克多港重拾一区主教的威严和尊严时,他是无动于衷的。
年轻的奥斯维德神父来自王都,年仅二十八岁就已经是神父,要是在过去,只要他愿意继续在王都深造,或是成为某位红衣主教的心腹,不到十年时间,他就能爬到大主教的位置,如果他能力和运气都足够,甚至成为本国最高的宗教首领——红衣主教也不是梦。
但是他生不逢时,不仅是他,连特米里亚自己也生不逢时——他们都遇到了乱世。
乱世对那些身为一地之主的领主们是夺取利益的好机会,对他们这些有着稳定晋升途径的“方外之人”来说,就意味着道路断绝——除非他们能走另一条路——出身高贵,背后有强大的家族势力支持,那自然也能节节攀升。
比如约克家那位阿尔弗雷德大主教,年仅四十就已经是教皇心腹,名义上只是大主教,实则只是因为教会目前的四大红衣主教都还没死而已。
如今教会四大红衣主教都要待在总教会潜心侍奉神明不理俗务,阿尔弗雷德大主教作为教皇心腹,已经完全掌管了教会对外事务,称他是实际上的教会掌权人也不算过分。
如今约克家又控制了帝国的新王,换句不太尊敬的话来说,如今这教会,已经只容约克家族一家说话的声音了。
特米里亚主教暗自伤春悲秋,他瞧出了这位年轻神父的来意,他还年轻,野心勃勃,在北方不好一展抱负,自然想来南方开辟一些生机。
可这个年轻人不知道,南方也不比北方好,甚至因为维克多港的特殊地理位置,教会的势力就在这里自古以来就处于弱势。
然而这位奥斯维德神父并没有被他的一番悲观发言吓走,他留了下来,并说,要给他一个礼物。
一个让他重新获得尊敬和荣耀的礼物。
当雅格公爵培养黑死病的消息在全雅格郡流传开的时候,特米里亚神父隐隐觉得这就是奥斯维德神父说的礼物了。
他前去询问,对方却只回以神秘一笑,说,还有更好的。
当他重新站在雅格公爵的起居室,那间装满他过去几十年屈辱的起居室,看着满地匍匐忏悔的武士,看着泪流满面的雅格家族子弟,不,更重要的是,看着铁碑中雅格公爵那张痛苦.扭曲.绝望的脸——
那一刻,他觉得自尊.勇气和荣耀都重新回到了他体内。
他亲吻着那块铁碑,当他用颤抖的双手去触摸它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有皱纹了。
他已经五十岁了。
时间过得这么快,他老了。
而神明终于让他重新拿回属于他的威严。
他是特米里亚,神明的人间代言人,灵魂审判者.安抚者,摆渡人。
他是——受人尊敬的特米里亚主教。
凡人,应当匍匐在地上颤抖着祈求他的抚摸和垂怜。
他们向他购买赎罪劵的时候应该是卑微惶恐的,应该是祈求怜悯的,应该是小心翼翼的。
应该匍匐的人从来不应该是他,应该是这些凡俗人。
终于,雅格公爵死了。
他死后被人们称为“黑死公爵”。
特米里亚主教舒服了,从心到身地舒服了。
他带着那一大笔购买赎罪劵的钱和大把的敬畏回到教会,奥斯维德神父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是一份好的礼物吗?”他笑吟吟问。
特米里亚主教从来没有那一刻像这时这么看奥斯维德神父顺眼。
“你是天选之人吗?是神明派来拯救这个不可救药.滑落深渊的时代的人吗?”他上前握住奥斯维德神父的手,“你救了这个时代,那些失去信仰的堕.落灵魂有机会得到神明的垂怜了。”
奥斯维德神父仍然笑吟吟的,他笑吟吟地将手从特米里亚主教的手里抽出来,摇了摇头:“不,我救的不是这个时代,我救的是你。”
特米里亚主教因为他的话变得不知所措,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奥斯维德神父已经后退了两步,一只手缓缓在特米里亚主教放满珍藏品的实木桌上慢慢摩挲着,一手指着特米里亚主教背后那一面价值千金的豪华织毯,神情忽然变得冷酷:
“你堕.落了。你被雅格公爵的金钱所腐蚀,如果我不拉你一把,今日在雅格公爵起居室里被注以神罚的,还有一个你。”
特米里亚主教一个激灵,宛如被雷劈中的一只猫,僵立在休息室中央。
……
单凭一个主教压不住维克多港的暗潮涌动,单凭神罚也吓不住追逐权力的鬣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