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求救信</h1>
洛伦佐闻言, 想到这些年来自己的成就,叹了一口气,“老了嘛……”
卢西恩摇了摇头,闷声道:“做一批皮子运出去卖, 看人家有钱, 就抢了人家的, 一批皮子能卖好些年, 一本万利, 本来也不用我们做多少。”
洛伦佐眉头越皱越紧,“活计少一些还不好啊?”他咂摸了下嘴巴, 劝自家儿子道:“你就别整天瞎想了,你留在这儿又怎么样?做皮子还能做出花来啊?日子不都还是那么过……”
卢西恩沉默了。
皮匠洛伦佐见他不说话了,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翻过身, “行了, 快睡吧, 明天还得起来呢,别一会儿被迈伦知道了……”
等了一会儿,他也没等来自家儿子躺过来。
他翻过身看卢西恩,“怎么了?”
卢西恩声音沉闷地道:“在俄让丘陵做皮子和在塔沙州做皮子,日子怎么可能一样呢?”
“你倒是说说怎么就不一样了?”
“在俄让丘陵做皮子, 没前途。”
前途是个新词儿, 卢西恩从学堂的那些学生嘴里听来的。
洛伦佐眼睛都瞪大了, “前途?咱们做皮子的还能有什么前途?”
“在塔沙州做皮子, 有分红, 有铺子, 我们做的皮子可以卖出去, 实实在在的给人穿,给人用,如果我们的手艺好,自然就会有回头客……”
洛伦佐愣住了,几秒的时间,他笑了,“你还真的想经营一个皮匠铺啊?”
可渐渐的,他看着儿子认真的眼神又笑不出来了。
卢西恩认真地道:“为什么不能?不是您从小跟我说,我生下来就该是做皮子的吗?……”
他声音很轻,却很郑重,“我看到领地内的那一座座工坊,我每天都在想,想领地内哪一天也建起属于我们的皮匠铺。而且,我一定要将皮子做出花来,甚至比金银丝布还要珍贵,受人喜欢。”
他的设想太疯狂了。
洛伦佐好长时间都没能说出话来。
卢西恩又撇了撇嘴角,“在俄让丘陵,想都不用想……”他又跟着说了一句:“不仅是在俄让丘陵做皮子没前途,做什么都没前途……当强盗也没什么前途。”
皮匠洛伦佐完全傻住了,“什、什么?”
“想想以前过的日子,最好的时候也就是在抢了一票东西以后,能吃上三五天的肉,可有的时候抢了东西也吃不上肉,这破地方越抢越穷,这两年还有人来吗?”
“他们没东西抢,又不得不跑去骚扰当地的其他部族。”
“这些的部族被抢的也是一年比一年艰难,一年比一年穷,能刮出来的油水越来越少了。”
“把领主大人赶跑了,让这些人继续在这儿抢劫吗?这样的日子还能过上几年?”
皮匠洛伦佐听得目瞪口呆。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木棚子里的其他人。
“父亲,你真要回去那没出息的地方?”
洛伦佐能说什么?
他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真要回去吗?要是真像儿子说的那样,再过上几年他们不也要跟着饿死了?
“不,不回去?”
他又有点害怕地摇了摇头,“那、那些强盗打过来怎么办?”
“那就跟他们打!”
洛伦佐彻底惊呆了,他难以置信地上下扫视着自家儿子,“你、你整日里就在琢磨这些?”
跟他们打?这是他的老实儿子能说出来的话?
“是。”卢西恩点头,“父亲,你怎么选?”
“我?……”
这可难坏了洛伦佐。
如今的他两边都不想选。
这不就是一个早死晚死的问题吗?
选了塔沙州,怕是马上就要死。
回了俄让丘陵,哪怕后面几年真的如卢西恩所说的那样发展,那也还能活好几年呢。
他都这把年纪了,再活几年也就差不多够本了。
可是……他的儿子卢西恩还很年轻。
洛伦佐看着自家儿子那一副一往无前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我能怎么选?我当然也选留下来……”
卢西恩闻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嗯!”他安慰自己的父亲,“别怕,他们是厉害,却也欺负不到我们头上来,就算他们打过来了,那我们就跟他们打!”
黑暗中,木棚子里的人忽然一个接着一个坐了起来。
“跟他们打!”
“这些强盗,谁也别想踏进塔沙州一步!”
“与其回去,我宁愿跟他们拼了!”
每个人的声音都是那样决绝。
洛伦佐目瞪口呆地看着木棚子里的这一个个黑影,有什么强大而又可怕的东西在涌动着,让他的心都在发颤。
……
埃斯坦郡,有人毫无所觉,有人紧张莫名,也有人状似无意地提起了“送人”买平安的老传统。
可是这个话头刚被提起,说话的那两个人就被科琳娜处决了。
鲜血染红了农庄中央的广场,这是科琳娜第一次下令公开处决塔沙州的农奴。
她只留下了一句话:“战斗到底。”
有许多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位仁慈的领主大人吗?
可也有更多的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泪流满面,哭到不能自已。
谁想做那个被送走的人?谁想离开塔沙州去过非人的生活?谁想要继续挨饿?谁想要继续挨冻?
谁都不想!
塔沙州仿佛一台巨型的机器,开足了马力,开始全力运作起来。
所有人都投入进去,每个零件都在发动最后一丝力气。
他们没有退路。
……
科琳娜也很努力,她非常认真地给“热心人”玛丽安娜夫人写了一封信。
一封求救信。
她在信中拼尽全力地催促着雅各布公爵和玛丽安娜夫人,请他们帮一帮自己,让自己立刻离开埃斯坦郡这个鬼地方。
在信中,她浓墨重彩地写到了萨冈山谷的那位伯爵府的贵公子。
下笔前,她现在脑中搜索了一遍她看过的所有的玛丽苏小说,细致地过了几遍情节以后,这才胸有成竹地写下了第一句话:
“他一见到我,就称赞我是天底下最纯净最圣洁的女人,并且立刻跪下向我求了婚。”
“我承认,这位克莱门特先生很英俊。可是我亲爱的雅各布大人,您是知道我的,我在您的教导下长大,从来都铭记着淑女的规矩,我怎么能嫁给一位流亡在外的渎神者呢?”
“克莱门特先生不久之后就离开了塔沙州,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我应大人您的邀请,想要为圣战出一份力,派人往斯罗郡运送了一些东西,聊表我对大人您的支持。可是谁知道这批物资却遭到了克莱门特先生的阻拦。我保证,当时我已经向他支付了必要的费用。”
“他派人送消息给我,除非我愿意亲自前去见他,否则他绝不会给我的货物放行。”
“但是我心中一直铭记着大人的教导,自然是一口回绝了他。”
“没想到,才过了几天,他就联合了两伙强盗,要前来塔沙州将我抓走。”
“我知道大人如今需要主持圣战,必然脱不开身。”
“我本不该拿自己的这点小事来烦扰大人,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我听闻玛丽安娜夫人与克莱门特关系匪浅,许多人都说克莱门特先生对其他人的话都不屑,却愿意听玛丽安娜夫人的。”
“或许,能请玛丽安娜夫人帮我跟克莱门特先生说两句好话吗?请他不要再纠缠我了。”
“请大人务必要帮帮我,也请玛丽安娜夫人看在我们有着相似的被克莱门特先生纠缠的经历的份上,能对我施以援手。”
科琳娜写完最后一句,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一旁的老管家库利奇脸色却是变了又变。
他的视线在那封信上和科琳娜的脸上来回游移着,克莱门特来过塔沙州吗?他竟然还见到了大人?甚至还对大人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而他作为大人的管家,却对此一点都不知情。
科琳娜已经将那封信递了过来,“管家,这一封信务必要交到雅各布公爵大人的手中,当然了,我也不介意这封信让玛丽安娜夫人看到。”
库利奇心疼地攥紧了那张羊皮卷,“大人,这件事情要不要告知尤金妮亚大人和莫娜大人知道?”
科琳娜以为库利奇说的是三方联合围攻塔沙州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就先不要告诉她们了。”
库利奇红了眼睛,他连忙垂下眼睑,不想让大人看到自己的失态,“那就让克莱门特这么、这么欺负您吗?”
科琳娜笑了一声,“这不是先收了一点利息了吗?”
克莱门特最在乎的应该就是那位玛丽安娜夫人了吧。
就是不知道这位玛丽安娜夫人又是怎么看待克莱门特的了。
不管玛丽安娜对克莱门特有没有真感情,克莱门特在玛丽安娜眼中起码也算是她个人的所有物。
如今克莱门特却忽然狂热地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人。
不管后面的那些,就光第一句,这可是传说中克莱门特第一次见玛丽安娜夸赞玛丽安娜的话。
现如今克莱门特却用它来夸赞其他的女人,玛丽安娜总是要难受的。
玛丽安娜难受了,自然要找克莱门特的麻烦。
一想到克莱门特被玛丽安娜查岗、质疑,反复问他你是不是爱上了别的女人,甩冷脸子、甚至冷战,她都要笑出声来了。
她果然是一个心眼极小的人,有人动她心爱的小钱钱,她就忍不住也要动一动对方最心爱的东西。
当然了,如果两个人之间都对对方信任有加,那她这封信就当自讨个没趣儿。
玛丽安娜要是跑过来质问她,她也一口咬死她就是以为克莱门特对她一见钟情了不行啊?她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旺不行啊?惶惶不安、没有安全感的贵族少女看到一个帅哥就忍不住脑补过度了不行啊?
反正她不要脸。
库利奇听科琳娜不准备通知尤金妮亚和莫娜,以为她是怕两位大人为她担心,心里更是一阵难受,“雅各布大人和玛丽安娜夫人他们哪里肯管?要是克莱门特真的来了……”
科琳娜收敛了笑容,眸光微冷,“只要他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