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桥下,湨水滔滔,卷起千堆雪,云瑶望着那透明的桥下,心惊胆战。她想着自己素来敢爱敢恨,性格分明的,为何现在时时处处都畏畏缩缩。她跟在炎江凌的身后,仍能够感觉得到来自冥界的阴风袭来,好似要打穿她的身子一般,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她听夏慕云说过,十方天地里,这浮光桥只有天神可以安然度过,其他的灵类包括凡人,都不能涉足,一旦踏上,必然会掉落湨水,万劫不复。那么此时,她却踩到了这桥上,为何会安然无恙呢?她摸了摸脖子里的砗磲珠子,“是不是你在护佑着我?”
她看不到,其实是隐身在她颈间的七宝璎珞泛着祥和的七色光芒,温润柔和,只是云瑶肤色雪白,加上浮光桥本身光芒四射,所以这七宝璎珞的光芒并不那么明显。
身在归墟的夏慕云感知到了璎珞发出的讯息,“你还是走过了浮光桥,我终究不过是你的过客,帝君大人才是你的归宿吧,也好,忘了也好,相忘于江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此时,寒风凌烈,归墟上方雪花飞舞,冰柱开始穿透夏慕云的胸膛,他捂着胸口,吐了一口鲜血。“为什么会这样?”他望着归墟深处吼了一声。
此时归墟深处浮现出一张脸,半人半兽,扭曲着,蠕动着,在归墟的水面晃动着,“你吞噬了我的法身来助益你的法力,如今这十方天地,能够与你相交高下的人几乎找不到几个,可是这法身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与人的七情六欲中的爱、恶、欲相冲,你可以拥有喜怒哀惧,却不能有人的爱、恶、欲。”
夏慕云冷笑一声,“真是可笑,可悲,本座乃是神兽幻化,何曾有过人的七情六欲,早在我受到天尊点化那一刻起,我已经飞升,何来凡人的混浊情感。”
“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们现在是一体的存在,心爱的女人跟着别的男人,踏上了可以让凡人脱胎换骨的浮光桥,很可能会被篡改命运,将你的痕迹一并抹去,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心痛的事情啊。”那声音带着挑逗的意味,蛊惑的意味,骚动的意味,一点一点撩拨着夏慕云的心弦。
夏慕云的心的确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生疼的感觉,他强忍着,但是却被身体里的另一个感知到了,“哈哈哈哈哈,即便你贵为幽冥界尊贵的鬼帝,也难逃情劫,少阳帝君此刻正为你的心上人脱胎换骨,此刻你不阻止,以后怕是你的小情人就不记得你的存在啦,哈哈哈哈哈哈。”那笑声让整个归墟震颤,也让夏慕云的心悸动不止,此刻冰锥穿体而过,一阵凉风自归墟深水而来,他闭上了眼睛。
云瑶跟随夏慕云度过了浮光侨,七宝璎珞的光芒也收了。桥的另一边,一条曲折蜿蜒的小路伸向远方,路边生长着一种灰色的小草,在阵阵阴风中摇曳着,但是小草似乎又泛着隐隐的白色光芒,一股淡淡的幽香弥漫在小草生长的这条小路上。
“这是什么草?怎么是灰色的?”云瑶心中暗自思忖着,这心中的声音已经被炎江凌知悉。
“这是幽灵草,长在地狱上方的断魂路,既预示着死亡,也预示着极乐。幽灵草以腐烂的魂灵为食,无间地狱便是它最好的食物之源,这断魂路下的九幽地狱,每天都有腐烂的灵魂,来滋养着这幽灵草永生不灭。”炎江凌慢里条斯地说着,“这幽冥界,生长着世间最美的花朵,除了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丰都山的曼陀罗,北阴圣地的罂粟花,再者,便是这断魂路边的幽灵草了。”
云瑶低头望着那幽灵草,“我觉得这幽灵草并不美啊,灰色暗淡,跟这条断魂路一样凄凉。这样的植物,这样的一条路,除了让人心生恐惧之外,似乎并没有别的作用。”
炎江凌顿了一下,“一般的天神总会驻足观赏,对这幽灵草爱怜无比,其实是被这花草蛊惑了而已。你身为一介凡夫俗子,却觉得这幽灵草凄凉,也是难得的见地。”
云瑶轻叹一声,“看来帝君大人并未见过人间极致繁华,如今的世间,光怪陆离,无奇不有,就算在街路上看见神鬼,人们都不会觉得惊奇,更何况这路边的野草野花。我虽见识浅薄,但是这样的花,比起那黄泉路边的曼珠沙华,哦,就是那彼岸花,可是逊色不知千百倍。”
帝君嘴角微微一笑,并不言语,而是继续前行。
云瑶漫步在断魂路上,被那幽灵草的淡淡幽香包围着,心神似乎不如刚才那般淡定沉着了。她看到那微弱的白光慢慢扩散开来,好似帘幕一般,而炎江凌的身影似乎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这白光里面。
“怎么回事?我感觉自己好像踩在棉花中,双腿沉重得好似灌了铅一般。我是不是中毒了?”她看到那路边摇曳的幽灵草,在这白光里面格外幽然。她在这幽光里,看到了自己作为纪云瑶,少年时的天真无邪模样,在阳光下奔跑,手里捧着一束栀子花。她还看到了自己在学校里意气风发的青春活力,努力地读书,努力地证明自己。她也看到了自己在美高工作时,力争上游的铿锵玫瑰状态,不折不挠,乐观向上。这样的几个云瑶都在向自己招手,少年的“她”把栀子花塞进了她手里,大学的“她”把获奖证书递给了自己,而美高的“她”则是笑靥盈盈地望着她。
她又看到那几个“她”开始拉扯她,像是要把自己撕裂一般,而她却动弹不得,好像梦魇了一般,双腿似乎被束缚住了,喉咙里也好似被什么卡住,发不出一点声音,释放不出一点力量,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片刻之后,她便完全失去了知觉,晕倒在那一束束的幽光里,再也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