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澄虽然决定留在军中,但叶家人即将启程回京,日后恐怕数年也未必能见一面,他总要去给家人送行。在确定他不走之后,他的长官爽快地批给了他好几天的假。
叶澄脚步轻快,一路和擦肩而过的人打招呼。
从去年叶澄踏入虎啸关的城门,到现在也才一年多一些,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军中,一共也就休过几次假,却已经混成了半个本地人。街上吆喝的商贩,河边洗衣的妇人,巷中玩耍的孩子,树下休憩的老人,这虎啸关半个城的人,全都和他混地熟稔。呃,除了某些比较特殊的地方,叶澄每次不得不路过秦楼楚馆的时候,都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的,平常总挂在嘴边的笑意收敛地一干二净,表情严肃无比,连一颗牙都不敢露出来。
平常他进城,走到哪儿都是笑语声。这次却和之前有了微妙的区别。
毕竟如今满城都知道了,后巷里住的那户叶家人,原来是大官出身,论起身份,竟比他们的太守还要贵重一些。而那个面上有疤,却仍笑得很好看,手脚麻利勤快,心底良善的青年,是个真正的名门公子。
自从钦差来过,就再没人敢随意登那扇寻寻常常的木门。并不是叶家人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这种身份差别带来的距离感难以消除。
但当叶澄眨着眼,含着笑看过来的时候,与他对视的诸人,就不知不觉地忘记了那种压力和不自在,心中重新亲密起来。尤其是年纪大些的,竟有些自责。
这不还是那个人吗?爱笑,懂礼貌,讨人喜欢,走在路边,会主动帮忙推车,提水,把树上的熊孩子提下来,是他们熟悉的街坊后生。怎么能不理人家,伤了孩子的心呢?
路口边有一棵很大的树,这片民区半数的大娘大爷们都坐在一起闲话,过了刚开始那阵别扭,便开口关心道:“这次是要回京吧,什么时候动身?可得赶在冬天前。”
叶澄蹲着身,把歪了半只脚的竹椅重新紧了紧,又去给另一个大爷修板凳:“我在军中当值,不回去。只有阿爹阿娘和弟弟们回京去。”
众人看着叶澄留疤的侧脸,想起前几日在街头巷边听到的话,心里酸涩地厉害。
若只是听戏本里的故事,顶天了也只是跟着众人落几次泪,骂几声负心汉罢了,但如今那个被辜负,被陷害的人,是他们熟悉喜欢的晚辈,那种痛恨,就真情实感,难以忍受起来。
“大娘过去可是这虎啸关出了名的媒婆,多少夫妻都是我牵的线,没有不圆满的。”陈大娘拍着胸脯,恨恨道,“过去的就别想了,大娘再给你找个好的!保准比原来那个强!”
她是找不来皇子皇孙。可这婚姻嫁娶,又不单单看身份。前一个倒是身份尊贵了,却不是那居家过日子的人!瞧瞧这烂心肝的,竟险些把人家一家老小的命给搭进去。
果然还是该找个本本分分,规规矩矩,一心向着自个儿男人,能持家兴夫的贤惠人!
叶澄连连摆手:“大娘,那可不敢,眼前这个还没娶回家呢。”
让季芳泽知道,只怕他小命难保。
一众老头老太太来了兴致:“竟已经有人选了?”
虎啸关位处边疆,过去又常年兴兵,所以风俗要开放许多。年轻人私下看对了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