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纤往后头去了,一会儿领了一个老者过来,那老者身后还跟着一个拿算盘的老头。各自见过,老者取出那屋子的房契,问过方伯丰同灵素的姓名,另写了房契。等一边的账房先生点算青钱无误,便拿起印泥在房契上加了印。连着他自己同那房纤也都签字画押了。
又对方伯丰道:“小官人还得拿着这个去边上县衙里登录一笔才好,就让这娃儿陪你们去,放心好了,那头若有使费,都算我们这边的。”
方伯丰同灵素便依言跟着那房纤拿了新房契往衙门里去,灵素问那房纤:“如何买房却没见着卖主?房契如何在你们手里?”
房纤笑道:“那位老爷急着上任去,便将房子先典给我们了。待我们出手了,两边再算钱。到时候他使人来取钱,或者咱们这里存进哪家钱庄,他在那里凭票取钱也成。”
灵素点头:“这钱庄可真方便。”
说着话进了衙门,灵素见里头人多,便在外头站着,一会儿那房纤就带着方伯丰出来了。方伯丰冲灵素点点头,灵素知道是办妥当了。
那房纤带着方伯丰同灵素二人出来,要同往清河坊去,索性三人都上了车。连人带行李到了院门前,房纤摸出一串钥匙来,递给他两个道:“这就是这屋里几处的钥匙了,你们若不放心,便重新换个锁。”
方伯丰接过开了锁进入,前后看过,将房门打开,里头的家伙什也都如昨日所见。
房纤笑道:“若是确认无误了,烦请二位在这个交房的凭条上签个字,我也好回去交差。”
方伯丰看过那凭条上文字,便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房纤笑着接过,又道:“不知二位家乡风俗如何,若要买些乔迁的喜果散人,不消往坊市里去,只这清河坊后街就有,比三乐坊的都要便宜一些。”
两人都笑着谢过他,走到门口时,灵素递给他一个红纸包,笑道:“这两日劳烦你了!”
房纤笑着接过,一辞去了。
方伯丰和灵素这才开始从大车上往里运东西,都搬干净了,灵素出去问那车把头:“大叔,劳烦您这一整日,请问多少雇钱?”
那车把头笑道:“人不值钱却是牲口值钱,这一日您就给一百二十文吧。”
灵素便拿了一串并二十个散钱给了车把头,那车把头笑着道:“下回您要用车,只管往牛马市找我去,我给您便宜点儿!”
灵素道了谢,见他赶着车走远了,才进了院子关上门。
方伯丰正把东屋里的家什一件件搬出来,见灵素进来便道:“跟我搭把手,这桌子我可搬不动它。”
一张八仙桌,两人一块儿抬了出来,又把个条案也抬出来靠北墙放下。另有一个书桌,两把椅子,都放到西边厅里了,东屋里只剩下一张八脚床,一张春凳,一个单腿小圆桌子,两个藤绣墩。
方伯丰看了看道:“东西还真不少。”
外头他刚才自己搬动的那些,如今堂屋里靠墙是一个长条案,两头微翘。一张八仙桌,四边配着长条凳。西边厅里靠南窗下一张书案,一把椅子。靠西墙两把椅子,中间一个小几。此外还有六七张骨牌凳。虽料子都不过杉木,楝木之属,也已十分难得了。
方伯丰擦擦汗,笑道:“那房纤没有哄人,这许多东西,磊堆着时不显,如今看来还真得几贯钱。”说起钱来,他想起方才的买房钱了,叹道:“我刚还想着你若实在要买,我凭着廪生身份,倒是能从钱庄借一笔银两,只最多也超不过二十贯,没想到你竟能一下拿出这许多来!”
灵素叹道:“那些东西若是沉在水里,就是个死物。我拿出来若不花用,不还是死物?只是如今真这么换了好些东西来,我心里又怪不落忍的,到底我什么都没干呢。只往水下摸了一回……”
方伯丰笑道:“你这心思也古怪。若是旁个,这是捡了金元宝一般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高兴都来不及呢。”
灵素道:“我拿着这钱,就能换回鸡汤面来了。可人家养鸡的做面的,都出了力的。我可出了什么力呢?好容易在这……过日子,总得经了自己做出什么东西来才是最要紧的。”
方伯丰听了细思一回:“难得你这样心思。想想咱们那‘山地’,这世上憋着欺哄旁人多得好处的可也不少。”
灵素笑道:“我想不通,我只能按着我想通的活法活去。”
方伯丰笑道:“你将那些沉在河底的死物,又变活了,本就是一件好事。若不然,那些东西也是当日费了人力物力做出来的,只那么淤积在那里,不也可惜得很?你自觉得容易,那是你的本事。若真那般容易,早有人下去捞走花用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灵素这么一想也是,遂笑道:“原是我能耐太大的缘故!好啊,往后我要用我的大能耐多做些事,才算真能耐,光靠捡钱可不成。”
两人说笑一回。天都快黑透了,才发觉早已饥肠辘辘,且这屋里真是连点灯油都无。便一同出门去寻吃食,还得买些急着要用的东西回来。
出了门站在河边,小清河两岸都还是泥的,不像汇流后的德源河,边上都是石砌的堤岸。这会儿秋意渐深,往河边一站还真有些凉。她家的院落三边是路,另一边同邻居共着一段墙。这清河坊都是住家,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忙着煮饭炒菜,煎炸炖煮的香味四下飘散,激得灵素直打颤:“唉哟,这可太香了。我闻着这味儿都觉着开心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