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马世龙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只当是这刘姓生员见了大官有些紧张,于是对着上首拱手施礼,然后朝于本官说的再说一遍!”
刘伯镪之前已经按照某位的谋划,把自己伪装成逃难义民,位卑不忘忧国的典型,经过层层汇报,见过了山海关总兵马世龙,将自己的消息报告上去。
原本以为马世龙会中计急切出兵,但是却没想到此番另有波折。
面对在场这么多官员,尤其是还有内阁大学士、辽东督师、加兵部尚书衔的皇帝老师孙承宗这位孙督师在场,他就忍不住心中胆寒,手脚发颤。
强自镇定的按照背熟了的话进行汇报。
“是,今岁老奴迁都沈阳卫,学生得知建奴四贝勒洪台吉奉老奴之命率军进驻耀州,学生虽一介书生,也知军情紧急,便趁机自辽阳迁都队伍里出逃东返,混在难民队伍里,冒险前来禀报……”
听了这话,服的黑皮矮个子干瘦中年站起来,先对上首督师一礼,然后沉声道:
“督师!此人所言事关重大,那四贝勒为老奴子嗣之中最受重视的,本身也奸诈狡猾,一旦能擒获此贼酋,必然能断老奴一条臂膀!这是难得的机会啊!”
督师,并非明朝的正式官职,而是统帅军队的意思,是一种常用的代称,是指代“总督某某、某某等处军务”等冗长官衔的简略敬称,常见的如辽东总督、三边总督等等都可称督师。
可以说督师是明朝时期除皇帝外最大的地方官员了,掌有极大的权力。
另外只要是挂了兵部尚书衔,即使是任命为某地“经略”,被称为“督师”也是可以的。
说话的此人,正是孙承宗在辽东比较倚重的文官,时任辽东兵备副使、右参政并驻防宁远城的圆嘟嘟。
兵备副使是差遣,正四品,也就是官场俗称的兵备道。而左右参政则是布政使司下的官职,属于从三品,这才是袁崇焕此时的实职,因此他穿着从三品的官服。
这位也是高景飞此次前来辽东主要的观察目标之一。
之前他试图影响皇帝和魏忠贤,但是二人撤换圆嘟嘟的意图并不强烈,而朝中大臣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并不支持,更有东林党和其影响范围的官员反对,因此圆嘟嘟得以依旧留任辽东,并且因为受到孙承宗的看重,又修葺宁远城有功,所以位置坐的还是很稳的。
此时高景飞也顾不得圆嘟嘟的问题,他坐在大堂的左上首,轻轻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下方的读书人,口中轻轻说道:
“刘伯镪,孙督师当面,更有皇帝陛下派来天使,你说的可是实话,若不从实招来,等我用了手段,那结果就不是你一小小生员可承受的了。”
刘伯镪闻言心中恐慌放大,但却知道如果这时吐露实情,或许有一定机会不会被杀头,但他的未来和人生也就彻底完了。
于是强行振作坚持的说道:
“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如有……”
未等他说完,便听一声怒喝: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然后见到上方年轻道人那如星辰般的眼中闪烁着星光,一下子就将他的意识“吸引”了进去。
等到刘伯镪恢复意识之后,发觉满堂文武官员看他的目光都带着愤怒、鄙夷或者杀气。
“学生……”
还要待说什么,便见到上首的孙督师一挥袖子,山海关总兵马世龙马上一脸铁青的喝道:
“来呀,将这奸细压下去打入死牢,封了他的嘴,不准任何人与他接触。”
马上就有亲兵过来,将还要挣扎的刘伯镪制住,用麻绳封了嘴,如拎小鸡一般拖到了堂外。
不怪马世龙感到愤怒,因为这个刘伯镪最开始就是找到他头上来汇报消息的,毕竟他作为山海关总兵官,算是辽东武将打头的那个,是有一定权限做出小规模出战指令的,不必要事事都巨细无靡的向督师去禀报,只需回头补上一份文书汇报即可。
没想到这却是个给后金方面传假消息的奸细,真要被这家伙说动了,到时候岂不是中了后金的奸计?
想想那后果马世龙就忍不住心中一阵的后怕。
要知道他损兵折将顶多是去职或者戴罪立功罢了,以后还有起复的机会,文贵武贱的制度虽然不好,但也有一定的好处,那就是大家似乎对于武官的道德水平容忍程度都很高,贪财和克扣军饷什么的都只是小事,朝廷或者说文官们在这方面对于将门军官还是比较宽容的,只要你不跟文官上司顶牛作对,不在战场怯战或者临阵脱逃然后还被抓了典型或者当成替罪羊,那么武将就很少会被杀头。
被杀的大多数都是过于耿直或者是愣头青那种。
即便犯了错,大多数武将受到的惩罚不是被降级留用就是被撤职而已,等风头过了再花些钱疏通一下,就能再次得到朝廷任用。
马世龙虽然不是那种兵油子,但也是混迹将门多年,对这一套政治斗争的套路自然十分熟悉。他知道自己中了计或许性命无碍,但带来的影响却是极坏,那无疑会干系到提拔自己的恩主孙承宗的威望,甚至会给朝中那些反对派们机会,去集体攻坚孙承宗,罢免了其督师辽东的职位,好换上他们的自己人。
甚至可能引发一连串的反应,让辽事目前稳定的好局面为之败坏,那他可真就是大明的罪人了!
所以怎么能不让马世龙为之咬牙切齿?
在场除了高景飞之外,没人知道在真正历史上,马世龙心中所想正是他所预料的最坏的结果。
堂中其他人也都想到了其中关窍,自然也都对那刘伯镪报以痛恨和鄙夷。
唯有那位未来的圆嘟嘟此时却是对马世龙有些不满。
因为现在是在他的地盘宁远城里,马世龙却自作主张的将人押了下去,按说也是他的人动手才是。
虽然作为山海关总兵的马世龙无论品级还是官职名义上都比他袁某人高,但在文贵武贱的大明朝里,位列一品的总兵官或者封号将军,地位也远不如他一個四品兵备道,何况他还是从三品的右参政。
作为典型的文人,袁某人是十分自傲的,自认为自己要比这些粗鄙武夫高出不止一个层次,在场的也只有孙承宗一人比他高,甚至他对孙承宗这个欣赏他的上司也是心中有着几分不服气的。
因为他觉得孙承宗对这些武夫的态度过于和善,在辽东的策略也过于保守了,换做自己经略辽东,那必然是要大刀阔斧的一番改革才是。
圆嘟嘟就是这么自信!
某人并不知道自己目下的心理与境况,似乎跟战国那位赫赫有名的纸上谈兵者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因为在他这种人的意识中,就没有自己会犯错的观念,就算他失败了,那也不是他的谋划失误,而是手底下人无能不得用,或者是敌人太过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