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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曲径深处(1 / 1)

幼薇瞧见董玉沁远远地坐在董夫人的后面,便说道:“玉乔姑娘生得明艳大方,常让人过目难忘。可是如今她人已经不在了,本宫瞧着这玉沁姑娘也是眉清目秀、玉雪可爱。只是平日里像是不大爱言语呢。”

董夫人道:“长公主莫怪,我这个小女儿一直被我们夫妇二人娇养着,惯得不成样子,也不会说什么话,我们平日里便也由着她了。”

说罢对玉沁道:“长公主殿下夸你呢,还不快谢恩?”

董玉沁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多谢长公主殿下夸赞。”

幼薇道:“本宫瞧着这府中的亭台楼阁甚是典雅别致,不如请玉沁姑娘陪本宫四处观赏一番,可好?”

董夫人面有难色,说道:“长公主抬举她,本是再荣耀不过的事,只是这孩子不懂规矩,怕是会伺候不周,不如由我来领路吧。”

幼薇笑中带着皇家威严,说道:“本宫就是喜欢玉沁姑娘这样沉稳的性子。黎将军,有劳你代本宫在此陪着董大人和董夫人,本宫与玉沁姑娘去去便回。”

董氏夫妇见状也不敢再多言,只能留在厅里。

幼薇带着几名御苑随侍的宫女与董玉沁一道往董府的花园里来。

玉沁一路上只管引路,并不多言。

不多时,幽径曲廊便都行到了尽头,再往前走便是下人们的居所和存放车马的地方了。

幼薇看着周围的景致,心中不由得盘算着,这邢州地处北方,董府的建筑也是大气疏豪,门窗都宽宽大大的,似乎若不是有什么密室,否则难以藏住一个大活人。

可是转念一想,钟离忠在钟离府上做的是马夫,想必最是通识马匹的习性,若是他真藏身在董府,说不定便是在马厩里面。

想到此处,幼薇笑着对玉沁道:“前些日子,本宫曾远远地瞧见你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比平时常见的高头大马小了不少,那是个什么稀罕的种儿?”

玉沁答道:“回长公主的话,那小马因身材矮小,乘之可于果树下行走,便被人称作果下马。”

幼薇道:“这名字也甚是有趣,为何我在汴梁从未见过?”

玉沁道:“据父亲说,这种马只长在蜀中,中原难得一见。他也是偶然得了这一匹,因为身量不足,不能骑大马,便送给我了。”

幼薇道:“越听越有趣了,本宫还从来未踏足过蜀地,如此有幸见一见这蜀地长成的马儿也是极好的。玉沁姑娘,不如带路让本宫近观那果下马,可好?”

玉沁虽然面色犹疑,但是仍答道:“长公主有令,莫敢不从。请。”

幼薇随着玉沁往马厩走来,董家的下人见二小姐带着公主驾到,无不回避。

转眼便走到了马厩的所在,幼薇并不近前,只是在不远不近处站定。

玉沁只当她不喜马厩的味道才如此,也并不催促,只是陪着她站着看马。

幼薇突然开口对身后随侍的宫女们说道:“你们且去四周守着,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近前打扰本宫和董二小姐倾谈。”

说罢又对玉沁说道:“本宫瞧得出,你与钟离迁儿关系匪浅,最是亲厚热络,如今她不幸身亡,你姐姐也随后死得不明不白,从此你身边也没有哪个适龄的姑娘可做玩伴了,你可会感到孤单寂寞?”

玉沁道:“回长公主的话,臣女生性喜静不喜动,有没有玩伴都不碍事的。”

幼薇道:“那你的好友和姐姐相继惨死,你可想过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玉沁道:“如今有罪嫌之人一个是长公主殿下的夫婿,另一个是长公主殿下的朋友,真凶还未现身,谈何讨回公道?”

幼薇道:“你也不相信是他们二人所为?”

玉沁道:“臣女愚昧,不敢妄自揣测,只是观驸马爷和温公子的人品行事,不像是如此残忍之人。而且他们前程似锦,又无什么了不得的冤仇,何苦为了不相干的人断送自己的前程?”

幼薇道:“你小小年纪,看得倒清楚。本宫且问你,钟离迁儿身旁曾有一牵马的小厮,名叫钟离忠。你可认得?”

玉沁道:“迁儿姐姐身边的阿忠,我是认得的。”

幼薇道:“那你可知他在凶案发生之时有幸逃了出去?”

玉沁道:“似乎听父亲提起过,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能逃出去保住性命是好事,我也为他高兴。”

幼薇道:“可是黎将军这两日城里城外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你可知他会去哪里?”

玉沁神色坦然,说道:“臣女明白长公主殿下想为驸马和温公子洗刷冤屈的用心,可是臣女足不出户,与阿忠也只是见过两三面而已,又怎么会知道他身在何处呢。恐怕长公主殿下是问错了人。”

幼薇道:“只是见过两三面?可是本宫对钟离忠唯一有印象的画面便是你、钟离迁儿和钟离忠三人在一起的画面。”

玉沁道:“迁儿姐姐为人和善,见我孤弱,便总爱与我顽笑,因此见过阿忠几面,并不算什么深交。”

幼薇道:“深交也好,浅交也罢,依你看,钟离忠为人如何?与钟离府中之人关系如何?”

玉沁道:“阿忠人如其名,忠厚老实。再多我也不知道了。”

幼薇冷笑道:“果真?”说完便快步向马厩走去。

玉沁此时方才稍显急躁,说道:“长公主殿下您要做什么?”

幼薇并不顾惜衣衫环佩,径直走到马厩里,将里面翻了个遍。待她拨开墙角的一处杂草,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个痴痴傻傻的人抱着膝,缩成一团,蜷在墙角那里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他的脸上身上都是数不清的小伤口,虽然已被人上过药,但是仍未完全愈合,看起来甚是骇人。

幼薇回头看了玉沁一眼。

玉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幼薇道:“他就是钟离忠?”

玉沁含泪道:“是,他就是阿忠。长公主殿下,臣女知道自己窝藏阿忠有罪,但是这两个案子肯定与他无关,他如今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救不了驸马和温公子,求长公主大发慈悲,放过他吧。”

幼薇道:“你先起来讲话,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玉沁起身走上前去,将地上的杂草拾起,复又盖在钟离忠身上,说道:“此间的缘由我也不清楚,只是那一夜我见姐姐偷溜出府,甚是好奇便跟在她身后。可是她似乎发现我在跟着她,便将我甩掉了。没过多久我就在路边看到了被吓成痴傻的阿忠,便把他带回来安置在这里。这几天他都是藏身于此,给他东西吃,他就吃。若是我有事脱不开身不能送吃的来,他也不会喊饿。他平日里都是和马儿们待在一处,身上有马的气味,所以马厩里的马儿都不曾伤害他。”

少顷,钟离忠复又被杂草盖住,从外面看来恍若墙角的一个干草垛。

玉沁转身又跪了下来,说道:“长公主殿下,求求您,千万不要把阿忠交出去。他,他已经很可怜了,他这一辈子都在受人摆布,如今虽然痴傻了,却可以得到清净。求求您,求您大发慈悲。”

玉沁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眼泪已是不住地往下掉。

幼薇亲手将她扶起来,宽慰道:“你只要一五一十地将原委告诉我,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们。”

玉沁哭诉道:“阿忠原本是在我们董府做奴才的。他刚进府的时候不过七八岁,在门廊上做个跑腿传令的小厮,因此与我自幼相识。小时候我们年岁相近,我便常常要他陪着我玩耍。谁料有一天钟离府尹巡查政务来此,被我父亲邀到府中吃酒。他吃完了酒醉熏熏地正要走,却看到了随侍在一边的阿忠。钟离府尹仗着醉意向我父亲索要阿忠,我父亲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只能将阿忠以及他的身契都一并奉送。从此我就难得见阿忠一面。直到前些天,长公主驾临邢州,钟离府尹忙不迭地送来妻子女儿伴驾,我才又见到阿忠。我寻了个由头,与阿忠单独说了几句话,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是非人的日子!那个钟离府尹丧心病狂,见阿忠面貌清秀便将他留在了自己的书房里。名为伺候笔墨,实际上阿忠每隔几日便要忍受他的摧残蹂躏。后来这件事被钟离夫人看出了端倪,钟离夫人将阿忠打了个半死,便要撵出去。可若是真撵出去便好了,后来不知怎的却又把他留下了。过了些时日阿忠方才明白,原来是钟离夫人也看上了他。好在钟离夫人好歹是个妇道人家,做这种事情不便明目张胆,也只是趁钟离府尹外出之时偶然为之。”

幼薇听得目瞪口呆,她虽然年幼,但是也隐约知晓古时候有些达官贵人喜欢在家宅里蓄一些美妾妖童,可是毕竟离她平静单纯的生活相去甚远,乍一听来,着实是震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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