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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

啊,我想起来了,那一天早上。

又心忘记关掉的电视机,吵了一整晚,在天都还没亮之前把我给吵了醒来。

那时候的节目,大概就是在讲春雨这个气候的特性吧?

所以我才会在讨论作品名称的时候,不小心脱口而出「春雨」这两个字。

我平常才不会去注意这种无聊的小事,如果下雨了,就带上一把雨伞,然后一样去哪里摄影,除了行动会变得不太方便、跟我不太喜欢雨景以外,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但可能是那天正发着起床气吧?在脑袋还没有准备好要拒绝以前,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就被强迫记起了那些东西。

大意是在讲这种雨季有时好、有时坏,有时候是一道救赎、有时候又成为一场灾难。

这根本说不太通吧?例如说现在,假如这次展览是一场雨,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好雨。

蔓婷帮了我这么多,能走到这一步绝对也是她所希望的,所以对她来说也是一场好雨。

泰久只要能看见自己妹妹开心的模样就满足了,所以这是一场好雨。

老爸老妈终于等到我的作品上展览的这天了,所以这是一场好雨。

这是一场好雨。

就算现在的我还不晓得自己到底算不算是成功了。

但无论如何,没错,对大家来说,这就是一场好雨。

一直下、一直下着的,这色彩繽纷、充满救赎、没有灾难的雨季。

<9-1>

展场里瀰漫着无声的喧嚣,因为过于寧静,以至于每一道声响都很清朗。

循着动线前进,总会有几处特别聚集了人群,不能怪他们的贪恋,因为这就是他们来到这里的追求。

之中,有个人悄悄地退了出来,他往反方向走、往这里靠近。

「叶先生在吗?」

「咦?」

他想要找摄影大哥,但说话的音量有点不得体、语气也不是很尊重。

蔓婷看了看周遭,除了自己以外也就只有阿树哥,看来是把他们当作工作人员了?大概是因为胸前掛着识别证的关係吧?但他们只是一般的年轻人,没有尊贵到需要把这个小误会当作一回事。于是,她笑着回答对方。「他暂时离开一下,等等就会回来了。」

「跟他说杂志社的小张要找他。」

他扔下这句话,打算找处角落先等段时间。

「杂志社?」蔓婷发现自己下意识惊呼出声,赶紧摀起嘴,但追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但那人没有搭理,仅仅瞥了一眼后,便往某个方向离开。

什么嘛?这人真是没礼貌!蔓婷气鼓了腮帮子。

偶遇了机会,却不是为自己而来,想要好好把握,但那人却没给她时间。

虽然说如果要这样子就难过生气下去,似乎是把话还说得太早了点?既然是叶大哥认识的人,那么也许......也许......

怀着一份小小的期待,她耸耸肩。

至于阿树呢?他现在才没心思注意这些。

两天前还是空无一物的那面墙,在俩人的协助下,先在中央上方钉上黑底白字的木牌,写着「零彩度的雨季」。

接着,依序掛上了三幅作品。

各自下方都有着仿旧报纸风格的作品名称和简介--

左侧的『画布』、置中的『春雨』、和右侧的『水舞』。

这些都是蔓婷委託擅长写文案的大学同学帮忙撰写的,虽然交到摄影大哥的团队那时还是被修改了大半。

以4500k色温的灯光打上,彷彿註明了这就是今天的主题一般,而事实上,买票进场的观眾也确实有大部分都停留在这。

可能有些人是想看清楚每一幅照里头复杂的物件、也可能有人只是纯粹跟着人潮,但阿树希望的是,他们全都是由衷地佩服按下快门的那位摄影师。

他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如果能听见有人问起「好厉害喔!这是谁拍的啊?咦?张立树?是谁啊?」,那么他就会直接衝上去做自我介绍。

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展场的安静让他躁鬱。

而他也是得承认这根本不是预料中的事。

直到今天早上,进场时间还没到之前他就和蔓婷顾在这了。还在提心吊胆着到底有多少人肯在路过的时候回头瞄上个几眼呢?

然后又往更悲观一点的地方去,既然送出去了十张公关票,那么至少也有十个人吧?

就算是现在,看见眼前这以他而言已经太过于奢侈的盛况,他还是不安着,因为没有一个人跑过来跟他说,「阿树,你成功了!」

所以,他只好继续忐忑。

而蔓婷在一旁看着,总觉得有点小吃醋。

「怎么都没有人发现是我呀?」

明明看了作品的人那么多、路过他们的人也这么多--她喃喃抱怨着。

「蔓婷。」

这时,身后一个人轻轻拍了她。

她认得这个声音,那是她不需要在相处上提心吊胆、可以完完全全放心託付祕密的对象。

但今天不同,她知道在转过身之后,视线里会多出一些人。

于是,照着今早偷偷练习的流程,她先是一无所知地转过头去。

然后趁着眼角馀光瞬间确认到目标后,不小心地呼出了惊声、赶紧摀上嘴,把表情调整到最恰当的版型。

「御瑄!唔、你们也来了!」

「怎么啦?不欢迎我们呀?」御瑄身后那人贼笑着说道。

「怎么会!看见你们当然超开心的呀!」

「你圆梦的一大步,我们当然要来支持一下呀。」另个较为无害的同学则探出头来祝贺。

「哎呀......真不好意思......」

「真是的吼,幸好御瑄有跟我们提到,不然好几天都没看见你人,还以为跟谁私奔去了咧。」最后,是那个最泼辣的。

「咦......?欸......啊哈哈、真抱歉、这几天都在这忙。」

「那还不快点跟我们介绍一下?」

「咦?介绍?」

一言一句后,她莫名其妙地就被推往了人群里。

预料中该有的道歉呢?她并没有听到。

而嬉闹声中,她有自觉现在成了整个展间最没礼貌的一群人之一,却没有办法制止。

因为有谁曾在这几天里背地茁壮过那些关于劈腿的谣言、又有谁擅自加上了多少主观的恶意调味料,她全部都知道。

所以无可奈何,她不想破坏这份融洽的气氛,就算姑且都当成是真心为自己祝福好了,一想到过了今天以后,自己的传言会不会又被多添上几笔,她就害怕得不敢得罪。

更何况,在失控以前,这本来就是她今天最期待的部分。

虽然最后剧情并不往她所预想的方向进行。

「蔓婷!你这张也太美了吧!」他们凑近『水舞』。「天吶!好会拍哦!」

「咦?这个不是御瑄吗?」另一位往『画布』走去。「御瑄!是你耶!你怎么都没跟我们说过你会画画啊?」

「咦?是真的会画?还是当模特儿做做样子而已呀?啊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那这个是谁啊?蔓婷?这应该不会是你吧?」然后有人发现了『春雨』。「噁耶......她的背好恐怖喔......」

「哇噻?这是家里失过火吧?」

「你讲话怎么这样啦!如果那真的是蔓婷怎么办?」

「才不是咧哈哈哈!又不是没看过哦!」

「噢、这个、不、不是啦......」蔓婷顿时语塞,她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于是赶紧向身后回头求救。

而阿树和御瑄就只是不知所措地楞在原地。

这群女生几乎要破坏了这个展,但该由谁来停止这一切?阿树往左顾右盼而去,希望工作人员能早点注意到。

「咦?那个该不会就是你的摄影师吧?」当中,眼尖的人注意到了。

同时,也有几声惊叹悄悄传进了某人的耳里。

「......原来就是他啊。」

「......也差太多了吧。」

「......我的天吶。」

「阿树。」

一声呼喊传来,眾人往入口处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男子快步走来。

「麻烦请你朋友小声一点。」

「啊、抱、抱歉......」他赶紧向刚好回来的摄影大哥赔了不是,也同时松了一口气。

再怎么样还是有着基本的识相,乱源们互相没趣地看了看后,便向蔓婷碎念道。「好吧......那我们先去吃中餐好囉?」、「你忙呀,晚点再帮你带饮料哦?」、「蔓婷今天你超美的,晚点记得来拍张照呀。」

「啊......好......好......抱歉......」

接着,连蔓婷也跟着道歉了,但不是对阿树和摄影大哥,而是同学们,同时,也心虚地往御瑄的方向瞄了一眼。

回应她的,是无奈地一声叹气。

「对了,大哥,」直到阿树出声,让尷尬的气氛得以继续转动。「刚刚有个杂志社的小王要找你。」

「小王?」他顿了顿。「......小张吧?」

「呃、对、」

「我知道了,谢谢你。」他接着看了看手錶。「下午会有一场分享会,我会把你的作品介绍给大家,你稍微准备一下内容。」他想了想,又补充得具体一些。「心路歷程、作品涵义、拍摄手法,之类的都好。」临走之前,他往反应不过来的阿树肩上拍了拍。「放轻松点,你很棒,看看那些人,让他们今天最印象深刻的,就是你的作品。」

待摄影大哥又奔波出展场后,阿树才愣愣地点了头。

场面又一次地静謐了下来。

他回到折椅上,垮着肩,没人知道底下的他是什么表情。

直到摄影大哥匆匆忙忙地回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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