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十二郎吃完一个炸春卷鱼子后目瞪口呆:“原来表姐做菜当真天下一绝!”
李山洋洋得意:“我没说错吧。”
钱十二郎吃完后不走了,郑重其事坐在大堂里:“表姐,我可否像其他客人点菜?我带了银子来。”
“那是自然。”曼娘有些不解,小声问他,“可半个时辰够了啊。”
钱十二郎摇摇头:“怎么够?我要多吃一会。”
他坐在厅堂里优哉游哉点了一桌子菜肴,而后逐一品尝起来。
眼看着儿子进去超过了一个时辰才出来,钱家四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十二郎还真是聪明!”
这个儿子学问好,生得又好,又有姑表亲戚这一层,不怕这门婚事成不了。
她陪房婆子在旁纳罕:“怎的今儿待了这许久?我瞧着昨儿恒家曼娘似乎不大乐意呢。”
钱家四夫人摇摇头:“恒家如今难找赘婿,便是人品才学上乘的只怕心怀不轨呢,倒不如咱家十二郎知根知底,旁的不说,有老夫人和大夫人看着,也不用担心咱家谋害于她不是?”
婆子骇然:“夫人这话说的,莫非还有会谋害发妻不成?”
“你当那些案子怎的?大凡妇人遇害,衙差们多半要审问做丈夫的!”钱家四夫人摇摇头,“我娘家有个弟妹家是衙差出身,寻常听她说了续作这其中的缘故呢。”
“也是。”婆子点头赞同,“且不说杀妻,世间女子受的气可不多是婆家带来的?”
“是以恒家必定会同意这门婚事。老太太疼爱曼娘,大夫人治家颇严,有她们盯着恒家定能放心。”
“有她们盯着我们家定然能放心。”恒夫人在账房里悄悄叮嘱曼娘。
曼娘失笑:“娘,您可莫想多了,我说不嫁便真是不嫁,若您喜欢钱家,那待我年岁长些从钱家过继个孩子过来便是。”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恒夫人大惊失色。
曼娘不去理会娘亲,又转而招呼女账房们坐在一起盘账:“今天生意可真好。”
“大娘子,我们赚了五十两银子呢!”
“第一天就赚了这么多!原来在浦江一月才能赚一百两!”
“要不怎么说是临安呢,到底京师比我们浦江繁华。”
石榴上前,支支吾吾:“大娘子,我想学算账。”
曼娘饶有兴致瞧着她。
金桔上前责备她:“你说什么话?大娘子待我们这么好,你居然想着另谋出路。”
“我,我就想,学些本事。我可以边服侍大娘子边学算账的。”石榴忐忑,大娘子从前骄纵些,但待婢女们都极好。
也不知她是否愿意让自己学算账。
曼娘则在想前世石榴跟着自己,忠心耿耿不离左右,最后病死在自己眼前。
这辈子原想给她许配一户好人家,到了年纪叫她嫁出去,离自己远远的额。
没想到她自己想起来要跟着自己学算账。
若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便多改变吧。
曼娘点点头:“好。”
石榴欢天喜地起来。
曼娘又道:“金桔也跟着学,以后酒楼生意倘若扩大,少不了要依仗你们四个。”
“真的?”海棠和梧桐两个也喜出望外。
“那是自然。”
曼娘还盘算着再开几家新酒楼,自然需要臂膀。
钱十二郎就此喜欢上了八珍楼的美食,三五不日便要来一趟,来了也规规矩矩,只跟曼娘打个招呼便端坐酒席。
像个寻常食客一样点菜吃饭,而后告辞。
曼娘哭笑不得,特意问他:“十二郎,我家酒楼虽不贵,但时常来吃毕竟耗费不低……”
钱家治家甚严,像他这样的年纪多半是按月领月钱,几两银子也就不几天吃光了。
十二郎抬起头:“无妨,我娘塞了我许多银子,叫我多给表姐买些礼呢。”
他一脸狡黠:“我多给表姐开的酒楼送些银子,应当是最好的大礼了!”
曼娘摇摇头,只好叮嘱李山,以后十二郎的菜肴都打对折,好叫他不至于囊中空空。
十二郎心里过意不去,便主动请缨在账房里做些抄写的琐事。
恒夫人不明所以,反而很满意。
钱家四夫人则更满意,她乐得见这小儿女越来越亲昵。
却说永嘉侯府,游征正站在永嘉侯游毅前头。
他一脸坚定:“孩儿失忆后若不是恒家救下又四处寻医问药,只怕孩儿早就性命不保!”
永嘉侯有些不满意:“你说哪里话。他们还将你当为奴仆,这可是折辱!”
游征神色越加诚恳:“父亲,若不是恒家收容我做杂工,只怕我失忆后被人卖去为奴,或是饿死病死倒毙街头,倒时父亲又去哪里去寻我的尸骨?”
他说得情深意恳,叫永嘉侯忍不住有些动容。
旁边的侯夫人咳嗽一声:“老爷,既然征儿执意要迎娶那恒家女子,便允了她罢。”
“不可!”一向对她尊重的永嘉侯罕见得在人前辩驳她,“小门小户,商户女子,怎可迎娶为世子夫人?你怎的不为伐儿讨来?”
侯夫人眼角立刻变红:“我……我也是瞧着征儿日夜忧心,担心他伤身罢了,倒叫你觉得我别有用心!”
游征脸上闪现出难得的嘲讽,随即一闪而过,
而后拱拱手:“谢过母亲大人一心为我。也请父亲大人息怒,倘若我不娶她,外头人议论我们侯府忘恩负义又如何是好?”
永嘉侯叹息:“也是,当初你获救时就应当悄悄儿进城,不要大张旗鼓在城里宣扬,叫人知道是恒家所救才是。”
游征神色闪过一丝精光,他垂头:“父亲教诲的是,只是恒家这位娘子举止娴雅,进退有据,定然会做好世子夫人。”
这日十二郎又如往日一般来酒楼混吃混喝,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哗。
“听说了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敲锣打鼓请了人,来恒家提亲要感谢恒家。”
“这可是知恩图报!”
“什么知恩图报?没听说恒家还要开几家酒楼么?分明是贪图恒家家财。”
“世子那可是什么身份?做什么不行,非要贪图恒家酒楼?恒家再富也是个商人,还能富过侯府去。”
第四十九章鱼唇海参脆筋巴子烩……
钱十二郎急得团团转,他固然对表姐没有绮思,可永嘉侯府这般不与女方商议便先声夺人,只怕也不似诚心求娶的好事。
何况,表姐不是要求赘婿么?这永嘉侯府岂会入赘?
“表姐!”钱十二郎慌得站起来,急冲冲就要往二楼跑去寻表姐商议对策。
谁知一扭头曼娘正在他附近,她的神色一如往常一般镇定。
冲钱十二郎点点头,示意她已知道此事。
后头金桔石榴两个也跟了出来,一个个瞠目结舌。
金桔小声问:“大娘子可知晓此事?”
曼娘摇摇头,还欲说些什么,忽然就听外头锣鼓喧哗,
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官媒人,拿着草帖子,一脸喜气就进了八珍楼:“大喜事!”
她笑吟吟冲酒楼里食客们笑道:“是永嘉侯府游家长子与恒家议亲!”
食客们哗然。
固然都隐约听说有此事,有人还半信半疑,谁知竟然是真的。
便如水滴掉进热油,一下子噼里啪啦起来:
“永嘉侯府居然真的要娶恒娘子!”
“我就说吧!”那个先前说中了的人得意洋洋,“我八堂叔的三表弟的邻人在永嘉侯府打更,岂能骗人?”
“恒家可真是坟头长了蒿,寻常商户人家居然能嫁入侯府!”
还有人不相信,小声嘀咕:“莫不是要讨去做小罢?”
“是啊,外头说得好听,其实是去做妾吧?要不侯府怎会寻个商户女?”
只不过这些声音都是暗地小声嘀咕的,官媒没听见,她听见的都是诸人惊叹这门婚事的议论。
她听在耳里越发高兴,似乎看见出门前侯府夫人给自己许诺的十两银子在前招手。
正欲上前再推波助澜,却不料曼娘大声笑道:“这却是哪里来的人说胡话,来人呐,赶紧给我打出去!”
立刻就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前来驱赶她,官媒吓得一哆嗦,忙赔笑道:“误会了,娘子误会了,我是永嘉侯府侯夫人派来的,我可是正经官媒,朝廷挂过号的,岂能拿自己招牌唬人?”
曼娘上下打量她:“那可就奇了怪,你既然是官媒,怎能不知道士商不通婚的道理?更何况侯府那般门第?”
这道规矩是自古以来流传下来不成文的规定,本朝建立之初也有这道规矩,可如今大宋商人地位极高,民间早就将此规矩抛之脑后。
只不过这条规矩也是正儿八经写在《宋律》里的,只不过法不责众,无人认真计较罢了。
官媒嘴唇阖阖,说不上什么道理:她若是不认,别人会笑话她身为官媒不明律法;她若是认了,这桩婚事还怎么成?
当即眼珠子一转:“娘子可是欢喜得昏了头?永嘉侯府那是什么人家?金尊玉贵钟鸣鼎食之家,您嫁过去便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日后的侯夫人!”
“原来竟是正妻!”围观的食客们越发愕然。
适才那些小声嘀咕是聘了去做妾的食客脸上红一阵白一帧,讪讪的。
可很快诸人都困惑起来:“这是为何?”
“自然是因着侯府知恩图报,当初世子失忆多亏恒家救治,还请医问药,这样菩萨心肠自然有好报。”官媒扇起扇子,“当然也是侯府厚道,要是别人拿些金银谢了便也罢了,谁会拿世子婚事顽笑?”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
也最适合民间喜闻乐见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心理,食客们心里的疑惑登时打消,有些常来酒楼用膳的食客索性拱手恭喜起曼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