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所用扇子敲打他肩膀一下:“看在你今天殷勤招呼我们的份上,我们就救你一命。”
他用扇尾指着那糖盒:“你这糖是非常重要,你现在就派人送到你家王爷手里,记住一定要回禀恒家酒楼所赠。”
啊?
管事愣在原地。
陈雪所不耐烦皱皱眉:“信不信由你。一份不菲的赏钱就看你愿不愿意挣了。”
管事呆呆愣愣,但是这个少爷说话挺认真的,他想了一下对方也没必要害自己,于是就点头哈腰的应了下来。
正待走,谢宝树加一句:“再遇到这家酒楼送来的东西或者是捎的信你一定不能怠慢,不然呀——”
周岑在旁挤眉弄眼:“可能会脑袋落地知道吗?”
公子哥们哄堂大笑,说说笑笑往里走进去。
“没想到三哥居然有这样的艳福,这个小娘子生的还不错,她那个酒楼经营得也兴旺。昨儿还听个人说如今满城的书生都往那里跑呢。”
“而且还知道疼人。居然给三哥送糖。”周岑适时补充一句,“你说我们要不要把送糖这件事情跟三哥说说呢?”
不等别人回话他立马自己打消这个念头,那可不要。
“三哥那么凶的性格,要是知道我们知道了这事那我们就死定了。”宋简议吐吐舌头。
是以等他们进去见到牧倾酒后,牧倾酒就有些奇怪:“你们今儿怎的都心里有事?”
话还没说完,管家传消息:“回王爷,外头管事说有人送来些东西。”
“收进来吧。”牧倾酒漫不经心,他没明白为何管家今天变得这般没有眼力见,非要在会客时候送进来。
想来是什么重要东西,他回过头去吩咐几位兄弟:“且在这里品茶,我去外厅看看。”
谁知走到外厅听见响动一扭头,那几兄弟从屏风后头正探出头来偷看呢。
第三十一章名帖
牧倾酒摇摇头,不理会他们,从管事手里接过木匣子。
市面上常见的杏木,打开匣子,是一匣子荆芥糖。
荆芥特有的凛冽气味飘了出来,管事忙解释:“这是恒家酒楼送来的礼。”
恒家酒楼?那个小娘子?
牧倾酒的神色不知不觉和缓下来,他示意来福去把盒子放好:“放在我书房案头。”
一帮公子哥儿躲在屏风后头大惊小怪:
“哎哎哎!笑了!笑了!”
“啧啧啧,心魔!这就是心魔!”
“说什么呢?!那是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等牧倾酒回来就见几兄弟挤眉弄眼。
他白了他们一眼:“你们要没有什么事就赶紧走,别回头被御史弹劾私会我,惹上一身官司。”
“别啊,三哥,我们这不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嘛。”宋简议脑子活,脸皮也厚。
牧倾酒想一想,“那随我去看马吧。”,说罢便带他们到后院。
王府原本应当是后花园的地方,此时推为平地,有几匹高头大马正昂首嘶鸣。
纨绔们目瞪口呆。
“三哥,你最近喜欢上了这玩意儿?”谢宝树啧啧。
宋简议懂些:“不愧是三哥,喜欢的东西都与旁人不同,这马可金贵着呢,一匹就顶临安城一座三进宅院。”
“那这几匹得顶多少钱啊。”陈雪所结结巴巴算了起来,“一,二,三……”
“郊野还有个马场,里头还有六匹。”牧倾酒纠正他的说法。
这谢宝树就不懂了:“三哥,你说你好好的人养什么马?”
“就是啊三哥。”周岑叹息道,“在北疆风吹日晒的,好不容易回了江南繁华场,却不享受歌儿舞女反而天天在这鸟不拉屎——不!满地马屎的地方围着几匹破马打转,到底图什么?”
牧倾酒淡淡瞧他一眼:“这些马是好不容易从西域买回来的马种,并不是什么破马。”
纨绔们不以为然,虽然说马匹比较稀罕,但是对他们们这些人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谢宝树嘀咕道:“养个一匹两匹出街时高头大马从御街上呼啸而过气气金吾卫便也罢了,何必养这么许多?弟弟们心疼你,如今好容易回临安了,便要带你好好松松泛泛。”
说罢就冲兄弟们使了个眼色,纨绔们心领神会一个个争先恐后喧闹起来:
“熙春楼的苏香香如今是临安魁首,抚琴调香莫不高明,我买她一月,陪三哥!
如今有一种车船,不用人撑驾,只用车轮脚踏就就动,啧啧啧,春夜泛舟湖上,春月无边,身边佳人娇语,岂不快哉?”
“有一种名为柔枝的红梅,入香极为风雅,我给三哥送来,前几天教会了一只乌头白颊八哥儿说话,回头给您也拎来。”
“富景园的风景就连太后都称赞的,回头我们几个上那里斗鹌鹑去。再组一个蹴鞠社,有三哥助阵,我们一定赢四皇子和他的跟班们。”
牧倾酒摇摇头:“没心思,你们去吧。”
“三哥……”一个两个都如霜打蔫了的茄子一般。
牧倾酒看他们,倒想起这些兄弟们虽然浪荡了些可自小便一起长大,情分不比寻常。
七八岁时他被牧将军家法惩治抽鞭子时,这帮兄弟就求泓瑶帝姬来牧府拜访,他们一水趴在后院的围墙上偷看,一排七八个圆脑袋,脸上就是现在这幅神情。
于是耐心讲给他们听:
“其实大宋早就无法获得马匹了,西渤和北狄为了封锁大宋,早就把大小马场都收拢了起来,边境上控得死死的,卖给我们的所有马匹都煽过,根本没法生出小马。”
“可我们要跟人打仗必须要有战马,所以马匹非常重要,最好的法子便是自己育马。这马都是从北狄偷运来的的公马与钱塘的矮脚马培育出的良驹,比我的命可还重要。”
“我在西北还有一个马场,如今又想在临安城外设立一个马场,这批马就是运来打前站。”
宋简议是个机灵的,一下子就自告奋勇:“三哥我帮你!我家是武将世家,养马名手不计其数!”
“养马名手我有,你来帮我管着点事,防着当地官府找茬便是。”牧倾酒不咸不淡道。
宋简议喜出望外,拼命点头:“三哥,您放心!我明天,不,今天就搬到马场去睡!!!!”
好啊好,弟兄几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岑抢了个差事。各个哀怨瞧着宋简议,宋简议却不以为然,得意的挺挺胸膛,越发得瑟。
谢宝树不甘示弱:“我也能帮三哥!”
他可以帮三哥搞定那个小娘子,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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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便是寒食节。
这两天满城都不能开火。
满城百姓便都来酒楼食肆买些做好的熟食。
曼娘便预备着做些好吃的熟食等明日吃,直忙到酒楼关门还未做完。
一抬头,却是牧倾酒来。
曼娘有些诧异,却仍旧笑道:“且坐。”
“我收到了那些糖。挺好吃的。”他有些歉意,“我那……门房来收的,他们不知道轻重,放在后面,所以耽误了,我今日才看到。”
原来是为着荆芥糖来道谢的么?
曼娘抿嘴一笑:“无妨,你日理万机,下面的人疏忽也是有的,就是不知道这糖有没有功效?”
“吃了这糖之后感觉周身发热发汗。严寒天气吃下辛辣之物,有利于怯寒排湿。”牧倾酒想了想,仔细总结着自己吃完后的感受。
这人可真认真。曼娘笑意更盛了些:“还有一种姜糖,北地士卒在边关苦寒之地,含一块姜糖,亦是全身热辣出汗,有助于怯寒。”
牧倾酒眼睛都亮了:“北地苦寒,此物最好。”
“我先做些,若礼师爷还未走,就与运火腿的车队一起出发。”曼娘一口应下。
牧倾酒主战,殷晗昱主和,凡是能给人渣前夫添堵的事情她一件都不想落下。
“那真是……多谢。”牧倾酒没想到自己这么笨嘴笨舌,想了半天也只能干巴巴道声谢。
这两句说完,又不知说些什么,有片刻的沉默,只有灯花“啪”一声爆了的声音。
忽得窗外传来头陀打更的木鱼声,倒一下将两人都警醒了,牧倾酒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第二个目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叠名帖。
“这是我的名帖,有了这个名帖,如果有事将帖子递给门房便是,门房看到这个帖子,他便会当即告知我身边的来贵,让我知道。”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千金难求的大将军王名帖吗?
曼娘好奇瞧了一眼名帖,米白的底色,玄墨堂号,字迹遒劲有力。可她没接:
“我能有什么急事,平日里送节礼罢了。”
牧倾酒坚持让她收下:“这次多有慢怠,你若是收下我也心安。”
孤男寡女推推搡搡似乎有些不妥,曼娘想想也不再拒绝,收下了名帖。
等他走后,曼娘晕乎乎回了家。
她将一沓名帖不知道要放在什么地方,藏在梳妆匣里怕被丫鬟瞧见,放在书桌上又怕恒夫人瞧见,最后藏在了床尾的暗格里才安心。
等藏好后这才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为何要藏起来呢?这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心里翻来覆去忍不住又琢磨起来:
两人也就是东家与掌柜的关系。没有那么熟悉又无什么大事,为何要给她这么一沓名帖?
她当年也是在临安贵妇圈里交际过的人物,自然知道名帖的厉害,许多朝堂上的一品大员也不可能说轻易的得到这许多牧倾酒的名帖。
她在这古怪的感觉里闭上眼睛,合眼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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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便到了寒食节。
赵大嫂一大早便薅了一捆柳条送来,原来临安风俗,今日家家要插这柳条,取其“清眼”之意。
恒家门头和酒楼都插上了这柳条,看着便清新不少,倒真有春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