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公子可真是生得好。”金桔由衷赞叹。
樱桃撇撇嘴:“花木瓜空好看!”她到底还是偏向殷小哥。
瓜农们为卖个高价,就在木瓜上贴上剪纸花纹,阳光遮蔽下长出纹路,极为美丽却无法食用,是以大宋百姓们喜欢嘲讽徒有其表的美貌为花木瓜。
曼娘摇摇头,笑道:“且去看看恒家路菜脚店设在哪里好。”
码头上多是货仓船基,曼娘寻来寻去才寻到一处临河库房,带着一个极大的院落,简单改造下便可开店。
随库房还赠送一艘船,曼娘也留下了,她盘算着倘若今后遇上生意冷清些的淡季,就让伙计们划着船往上下游去兜售恒家路菜。
等曼娘在中人前头定下契归家,恒老爷正与几位恒家亲眷在家等她:“曼儿,原先定好来家里帮忙的几位亲眷正好安置一二。”
曼娘直起身子笑着向那些亲眷们问好。一眼就瞥见了其中的五堂伯恒鸿勇、九堂姑恒宝髻。
前世这两人在恒家落难后还好心肠帮了曼娘一把,五堂伯在族亲唾弃时帮恒家二老下葬,九堂姑则在曼娘返乡祭拜时好心收留她住下,还悄悄儿往她包裹了塞了几两碎银子。
几两碎银子那是乡下妇人半辈子的积蓄。
此时九堂姑还只是个寡居大归的妇人,五堂伯也只是个老实巴交的赶车人。
曼娘便笑着给诸亲族们分配活计:“我这里除了恒家酒楼,还马上就要在江边开一家路菜店专卖路菜,酒楼繁华些,路菜店却简陋粗鄙杂务多,诸位想去哪里随意,只一遭,既来了我店里做事少不得要跟旁人一样,不然我也不好管下头的人。”
恒家酒楼红火诸人是看在眼里的,去那里自然俸薪不低,又在最繁华的街市,说出去也体面。自然各个要往恒家酒楼去,唯独五堂伯和九堂姑要去路菜铺子。
五堂伯道:“我这人唯独能出个苦力,不像旁人能写会算的,我就去路菜铺子。”
九堂姑则道:“我也无甚可取之处,我便也去路菜铺子那边给侄女帮忙。”
曼娘点点头,这样也好,她以后提拔起两人来,才不会被其余亲戚眼红报复。
敲定了诸人,便交给管家恒福将他们引荐到酒楼各司其职。
恒老爷这才又问起女儿:“曼娘,听下头人报,你令人在下头几个乡里收生猪?”
“我和你爹原想着放手由你经营酒楼不当多干涉,可这酒楼里哪用得着这许多生猪?再者,听说你在个庄子里建了许多库房?”恒夫人蹙起眉头。
曼娘抬头:“爹爹,娘,我们恒家路菜生意如今这般好,你们说大约多久会有酒楼效仿?”
恒家夫妇对视一眼,恒老爷微微多了些焦灼:“这……也就一月左右。”
“恒家路菜若要做大,便要琢磨一个只有我们能做的路菜,不然定然出现孙家那样抄袭我们菜品的店家。”
说到这里恒老爷已经隐约明白:“莫非,你要拿生猪做路菜?”
“对!”曼娘笃定点头,“二老可知道肉鲊?”
如今市面上羊肉贵,猪肉贱,猪肉贱是有原因的,一股骚膻味道,也只有平民百姓才会食用。
曼娘从前的离奇经历让她知道如何怯除腥膻滋味烹饪猪肉,也让她知道了一种炮制猪肉使之能长期保存的法子。
“自然知道。”恒夫人嘀咕道,“前几天你不是做了道羊腿肉鲊吗?”
曼娘便与爹娘解释个分明:“我学会一种做法能比肉鲊保存得时间更久些,多的话能到三五年不坏。”
“啊?!”二老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
“您二老便瞧着吧。”曼娘神秘一笑。
等生猪收来,曼娘便邀二老往庄子上库房里去。
她利落将猪后腿全部抹上一层粗盐粒,而后压制上厚石板,直到挤尽血水后才再次上盐,又说与爹娘:“这肉鲊要反复抹盐一个月。”
再之后便放入阴凉地晾挂发酵,那些库房里早就为晾晒建好架子木梁。
恒老爷还有些迟疑:“这般生肉,也不熏蒸,会不会坏掉?”
曼娘摇摇头:“如今已经初冬,慢慢儿凉了,等再过五个月正好做成。”
她见爹娘仍然怀疑,便笑道:“这物可煎炒,可做炖汤,可煲饭,非但能做路菜,更是一道做菜的好配料。爹娘若不信,到时便等我消息。”
恒老爷阖动嘴唇,颇有些心动:“倘若这是真的,只这一样路菜的做法,便可保我恒家五十年不败。”
曼娘听完定下心来,爹娘同意就再好不过。
“只是,还有一事。”恒夫人犹豫了起来,“上回在家中铺子里择能人,没想到管事呈上来的名单上有个人……”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倒住了口,踟蹰片刻终于说了出来:“其中有个叫殷晗昱的……”
恒老爷一听就冒火:“这些人也不知如何做事的!怎么胡乱寻个猫三狗四就报上来!”
曼娘愣了一愣。
她自打重生后着实太忙了,打发管事、准备寿筵、开设新店,每日里沾着枕头就阖眼,居然一丝都未再想起这个人。
如今骤然被父母提起,倒有些恍如隔世。
抛开个人恩怨,殷晗昱本身就是极有才干之人,前世自己抬举他后,他能迅速征服对他吹胡子瞪眼看不惯的恒老爷,更能将恒家酒楼经营得蒸蒸日上。
如今恒家酒楼招揽贤才,他能通过考核脱颖而出也不意外。
曼娘思忖片刻,便道:“爹娘还是让他来吧。”
前世两人纠葛起因是她嫁给了他又错付终生,今生她早有预备,自然会提防着他。
与其让他在下头铺子里图谋什么,倒不如放在自己身边看着稳当。
何况三年后殷晗昱自然会恢复记忆,倘若恒家苛待他三年,那便真是救命恩人变仇人。
恒家二老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恒夫人咬咬牙:“也罢,就让他来吧。”
她可想好了,明儿便再请几个媒人进门,将浦江的适龄小郎君们再翻看一回!
第十二章梅花望潮虾、油多糟琼芝……
恒家二老原本还担心女儿对殷晗昱旧情未了,谁知过几天恒福回禀:
“大娘子打发那小子去撑船了。”
“撑船?!”二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正是。
曼娘不想看殷晗昱在眼前晃荡,便直接派他撑船沿着浦阳江上下游往近处几个码头售卖路菜。
自打恒家路菜脚店开张,因着浦阳江河流纵横交错,往来客商众多,恒家路菜大受欢迎,殷晗昱也随着早出晚归,压根儿就跟没这么个人一样。
账房盘点完银钱,喜滋滋给曼娘贺喜:“不过月把功夫,恒家酒楼并路菜店里已经共盈利二百两银钱了。”
曼娘却仍紧锁着眉头扒拉算盘,喃喃:“犹不足……”
前世殷晗昱走了官府的路子,拉拢来许多官场仕宦,可那是因着他考了秀才投入何大人门下,如今曼娘一个女儿家又如何与官场搭上路子?
旁边的金桔不解“账上已盘了这么多银钱,大娘子犹说不足,还待如何?”
曼娘不答,心里却轻轻道:因着我要将酒楼开到临安去。
机缘来得很快,这日曼娘正在恒家一家绸缎店巡视,却听得背后一声迟疑道:
“这……是恒家大娘子么?”
曼娘回头,却见当日寿筵上的吴夫人。
曼娘听母亲说过这位吴夫人的来路,她娘家是临安官宦家,是以在何老夫人处极得体面。
“你那日寿筵上做的菜可真好吃!”吴夫人笑吟吟拉着曼娘的手,毫无贵妇人的架子,见四下无人还悄悄对曼娘说,“有遭事可得谢谢你。”
曼娘纳闷,吴夫人就小声解释与她:“那天我娘家阿姐从临安府捎了件时兴褙子与我,那天我正张罗赴宴衣裳,赶巧遇上孙夫人来串门便随手将褙子搭在木花门上,我还当她也喜欢,说等绣娘过几天去指点她家丫鬟……”
“谁知过了几天何老夫人寿筵上,她居然就穿上了新褙子,与我那件颜色、花纹一样不错,在寿筵上大出风头!”
原来有这么一出。曼娘不知说什么才好,孙家这对夫妇可真是抄袭的惯犯。
吴夫人喜滋滋夸赞曼娘:“你那天整治的寿筵井井有条,每道菜又好吃又雅致,可真是叫孙夫人好大的没脸!”
这吴夫人可真是性情中人,曼娘见她孩子样解气的模样,灵机一动:“夫人既喜欢穿衣,我给夫人画几个时兴的样子。”
她前世为了讨好夫婿,袄裙褙子永远都是浦江城里独一份,画几个衣裳样子不在话下。
因而叫掌柜的取纸笔,自己仔细回想起半年后才流行起来的石榴裙,认真画在纸张上递过去:“您叫人自己裁剪,我家商船从临安拿来的样子,保证独一份!”
吴夫人拿着那花样子高兴得不知怎么样才好,忽得想起个报答的法子:“下月我小儿子周岁,我些娘家亲戚都要来,还得请你过去给我置办一桌。”
“什么?曼儿,你居然接了吴夫人的宴?”恒夫人瞪大了眼睛。
恒老爷也嘀咕道:“吴夫人人不坏,可她是出身临安官宦人家,带来的陪嫁厨子都是临安厨子,嘴挑着呢,生意场上人人都知道她家从不往浦江定席面。”
虽然人都不明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浦江的厨子比不得京城的。
“爹,娘,你们就放心吧。”曼娘笑着扶二老坐下。她前世练得好手艺,又在三千世界历练过,别的不说,这一手做菜的手艺可绝不会输给临安厨子。
二老焦灼的情绪待到开宴的正日子都未缓解。
待到设宴那天,吴家院落被布置得雅致讲究,孩子生得白胖可爱,是以吴夫人娘家诸人都不停称赞吴夫人。
吴夫人乐得合不拢嘴,招呼众人往花间小坐,一边笑道:“这回我可没用陪嫁厨子,请的是恒家酒楼的少东家亲自操刀,诸位且尝尝有何不同。”
客人里头有上回出席过何家寿筵的当即纷纷称赞,还有人跟没去的女眷讲述恒家当日做了什么菜肴。
谁知当中一位吴夫人的娘家姐姐杨素娥不屑一顾:“这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吃食!”
她与吴夫人是同胞姐妹,这回是从陪着母亲从临安过来。
吴夫人闻言有些讪讪,她这个姐姐嫁了富贵人家,言语间惯常有些嫌贫爱富,总瞧不起自己低嫁。
又想起曼娘待自己仗义,便替曼娘辩解几句:“少东家不过十四五,能做得这般已经不容易,你莫要将她与临安那些大厨子比。”
又冲周围人赔笑:“诸位可要担待些。浦江不比临安京师重地。”
倒是杨老夫人和气些:“先瞧瞧,总有可取之处。”
不多时,饭菜端了上来。
第一道菜是以道梅花汤。
这道汤底子瞧着像白水一样,汤色澄澈,里头还飘着几道梅花花瓣。
杨素娥先嗤笑一声:“还说汤呢,不过是白水煮梅花,不知道的,还当是洗手水哩。”
吴妇人心里“咯噔”了一下,上了一道白水,这可是待客不周!
想起周围娘家亲戚的目光,不由得周身出了一身汗。